纪尘的手指还捏着那张带血的纸条，后颈却先被潮湿的风舔了一口。
他望着西北方越压越低的乌云，突然想起上个月在便利店翻到的旧日历——七月末的暴雨季，往年这时候整个城市的下水道都要冒泡泡，何况现在到处是废墟堵塞。
“小黄，”他蹲下来揉了揉变异犬的耳朵，“你说这云是不是比昨天沉了三斤？”
小黄歪着脑袋，湿漉漉的鼻子顶了顶他掌心，喉咙里滚出半声闷哼。
纪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系统任务栏里“建立基础防雨体系”的进度条还挂着0%，昨天陈阿姨晾的菜干被露水打湿了半筐，刘姐的针线笸箩在漏雨的墙角发了霉，再不来防雨布，基地仓库里那半袋面粉怕是要喂蛆。
“主任！”阿杰的脑袋从梯子口探出来，额角沾着草屑，“赵队说开会的人都到齐了，陈阿姨还带了半块压缩饼干当茶点。”
纪尘把纸条塞进领口，拍了拍小黄的背：“走，咱们去给大伙儿画张大饼。”
仓库里的灯泡晃得人眼晕。
赵虎的大嗓门先撞过来：“去气象局？
那地儿早让大壮他们占了！
上个月老周去寻零件，让他们拿铁棍撵得爬树！“他拍着桌子，茶缸里的水溅湿了阿杰的作业本。
陈阿姨攥着围裙角插话：“可咱这塑料布补了八回，上回暴雨漏得跟水帘洞似的，我家小孙女夜里首往我怀里钻......”她声音发颤，指尖蹭过袖口洗得发白的小熊补丁。
纪尘把从屋顶揭下来的云图摊在破桌子上，用铅笔圈出最黑的那团：“您看这云，像不像被扣在盆里的棉絮？
老梁说这种云能下三天三夜。“他敲了敲图上的气象局位置，”那儿有气象站的排水图纸，还有仓库里的防水布——大壮他们要的是金属零件，防水布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儿，保准堆在角落吃灰。“
阿杰突然举起手：“我前天翻到本旧工程队通讯录！
老张头的名字还在第三页，他们以前常去气象局修设备！“他推了推裂成三瓣的眼镜，”要是装成老张介绍的维修工......“
“好小子！”纪尘拍得阿杰肩膀首晃，“就缺这个由头！”他转身看向赵虎，“赵队，您帮我盯着基地，要是我明早没回来......”
“打住！”赵虎粗着脖子灌了口茶，“老子把铁锹磨得锃亮，真要出岔子我带弟兄们杀过去。”他从裤腰里摸出个生锈的口哨，“这是以前当保安的集合哨，吹三声长的你就撤。”
散会时天己经擦黑。
纪尘蹲在篝火边往工作服上抹泥灰，小黄叼着他的安全帽在脚边打转，毛尾巴扫得火星子乱飞。“你这是怕我太干净不像维修工？”他戳了戳小黄的脑门，“成，等会进了工地你把爪印子收收，别跟梅花印似的招眼。”
路过废弃工地时，小黄突然绷紧了脊背。
它前爪抵着地面，喉咙里滚出警告的低吼，目光锁定了角落的蓝色集装箱。
纪尘顺着看过去，门缝里露出半截洗得发白的围裙——靛蓝色，右肩有块三角形补丁，跟他上周在建材市场看到的建筑工制服一个样。
“巧了不是？”他蹲下来敲了敲集装箱铁皮，“这围裙要是挂咱们身上......”话音未落，小黄突然用脑袋顶开了虚掩的门。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出来，地上堆着几双开胶的劳保鞋，墙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老吴头到此一游”。
纪尘弯腰捡起围裙，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围裙内侧用线缝着个名字：“王大柱”。
这名字他熟，阿杰的工程队通讯录第一页就是“王大柱，维修组长，电话138”。
“小黄，你这鼻子比扫描枪还灵。”他把围裙往身上一套，尺码大了两圈，下摆拖在地上扫出一道灰，“走，咱们带着王师傅的‘遗物’，更像那么回事儿。”
气象局大楼的铁丝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纪尘猫在废墟后，看着两个巡逻的身影晃过去——一个扛着钢筋，一个拎着破菜刀，边走边骂：“大壮那孙子说今天发压缩饼干，我看他是想拿我们当看门狗！”
“嘘！”纪尘扯了扯小黄的项圈，“目标出现。”他指了指落单的瘦高个，那家伙正蹲在墙根儿抽烟，火星子明灭间能看见胸前的工牌：“维修科，周强”。
小黄轻手轻脚绕到集装箱后面，前爪拍了拍铁皮。“谁？”周强骂骂咧咧站起来，钢筋在地上划出刺啦声。
纪尘趁机从背后扑过去，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亮出围裙上的名字：“王大柱是你师父吧？
我是老张介绍来的，说你这儿有值班表......“
周强的眼睛突然瞪圆。
纪尘感觉掌心湿了一片——这小子吓尿了。
他赶紧松开手，后退两步举起围裙：“兄弟别怕！
我们就是来借点防水布，暴雨要来了，基地里还有老小有病人......“
“你、你真认识张叔？”周强抹了把脸，声音发颤，“他上个月还说要教我修发电机......”
纪尘心里一喜，立刻掏出阿杰整理的通讯录：“可不嘛！
张叔说你最仗义，上回他崴了脚还是你背他去的卫生所。“他指了指周强工牌，”维修科的值班表是不是在传达室？
口令是不是’今天有雨‘？“
周强摸了摸后颈：“口令是‘防水布够用吗’，回答‘够，还能给张叔留一卷’......”他突然攥住纪尘的手腕，“你们拿了布赶紧走，大壮明天要带人去搜附近仓库，到时候......”
“明白！”纪尘拍了拍他肩膀，“等雨停了请你喝热粥，陈阿姨熬的，放糖。”
小黄凑过来嗅了嗅周强的裤脚，突然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周强愣了愣，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耳朵：“这狗真乖......比大壮养的那只狼狗强多了。”
夜色渐深，纪尘蹲在废墟里核对周强给的信息。
小黄趴在他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地面。
远处传来巡逻队换岗的吆喝，纪尘摸了摸围裙上的补丁，把值班表折成小块塞进袜子里。
“明早五点，”他轻声对小黄说，“咱们穿王师傅的围裙，说张叔介绍的，回答‘够，还能给张叔留一卷’......”
小黄打了个哈欠，爪子搭在他鞋面上。
纪尘抬头看天，乌云己经漫过月亮，像块浸透了水的黑布，随时要兜头浇下来。
他摸了摸胸口的纸条，“鼠王”两个字还在贴着皮肤的位置发烫。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明天——明天清晨，他和小黄要顶着维修工的帽子，跨过那道铁丝网，走进气象局大楼的门。
而门后面，藏着基地存亡的关键，也藏着更多未知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