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马车停在流光溢彩的楼阁前，牌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奇珍楼。
一名药王谷弟子递过玉牌，“石道友，凭此牌入内。二公子在顶楼雅间。”
语罢便立在门口，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押送。
石莽接过玉牌，入手微凉，奇特纹路硌着掌心。
他未多言，举步踏入。
楼内空间远超所见。
修士众多，气息沉凝，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后期。
几道隐晦气息，令石莽心头一凛，金丹修士，甚至亲至。
药王谷能在邀请之列，看来面子不小。石莽心下暗忖，面上平静无波。
刚在角落站定，至少三道目光便若有若无落在他身上。
没有恶意，却满是审视与监控。
药德启的眼线无处不在。
石莽心底冷笑，这请柬，果然烫手。
谷主的故交好友？
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后，石莽的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全场，搜寻蛛丝马迹。
奇珍楼管事模样的中年修士走上高台，“诸位道友，欢迎。老规矩，轮流展示，说明交换之物，灵石、材料、功法秘术皆可。合则两利，价高者得。现在开始。”
一位身材魁梧的修士上前，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赤红矿石，热浪扑面。
“赤炎琉璃铁，炼制火属性上品法器。换千年玄冰玉，或三万下品灵石。”
“三万一千！”
“三万三千！再加一瓶清灵丹！”
场面顿时热烈。
石莽静观，这些东西于他并非急需。
他的目光落在玉盒上，那才是他今夜的依仗，破局的关键。
几轮过后，宝物越发珍奇。
灵草、阵盘、古宝残件，皆引来争夺。
“碧水麒麟角换紫电竹，道友未免……”
“哼，成年麒麟角，内蕴水行精华，换你紫电竹，便宜你了！”
石莽听着争论，心下盘算。
药德启煞费苦心，特意强调交好的谷主故交。
那人，此刻在何处？
他不动声色打量西周，分辨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
又一件宝物高价易手。
石莽玉盒，时机将至。
他深吸口气，一旦拿出寒髓晶，必起轰动。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这轰动，是机会，还是麻烦？
药德启的真正目的为何？
又过几人，场中气氛微妙平缓，众人似在等待。
不能再等了。
拿定主意后，石莽迈步上前，不疾不徐。
与先前修士的急切不同，他过分平静。
目光汇聚，好奇、审视，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轻慢。
炼气期的小修士，能有什么好东西？
石莽将玉盒置于高台。
咔哒。
盒盖开启。
一股阴寒之气，如无形涟漪荡开。
场中温度骤降。
近处修士搓着手臂，神魂深处泛起针扎般的凉意，奇异的是并不难受，反而有种莫名悸动。
“嗯？”
“这股气息……”
盒内静躺着婴儿拳头大小的晶石。
深邃幽蓝，晶莹剔透，内有细密星光流转。
精纯魂力波动，带着幽远寂寥之意。
“这是何物？好精纯的魂力！”一位头戴纶巾的老者失声，他身形微颤，死死盯着晶石。
“不对，这魂力如此阴寒，倒像是……”另一位锦袍中年修士眉头紧锁，话到嘴边又咽下，脸色变幻不定。
“幽冥？”人群中一个压抑的声音响起，带着三分不确定和七分忌惮。
此言一出，场面霎时死寂，针落可闻。
随即，更大的哗然如同炸开的油锅。
“幽冥界的东西？疯了吧！那可是大忌讳！”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
“但如此精纯的魂力……若真能滋养神魂，冒些风险也值！”一个粗豪汉子双眼放光。
“胡说！幽冥之物，多沾染污秽邪祟，触之即死，怎可能有益神魂！”有人立刻反驳，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石莽不理会周遭的喧嚣与或贪婪或惊惧的目光，平静开口，声音清晰传入每人耳中，“此物，名寒髓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功效，滋养神魂。换大量高阶灵石。或清单上几种修复神魂的阳属性天材地宝。”
他屈指一弹，玉简飞向高台管事。
管事接过玉简，神识扫过，面露讶色，旋即恢复如常。
“寒髓晶。交换条件，五十万下品灵石，或等价高阶灵石。另，可交换清单所列‘九阳草’、‘纯阳玉髓’、‘赤炎离火精’三者之一。”
“五十万！”
“嘶——这小子是真疯还是假傻？”
“一块不知名的阴寒晶石，也敢开这个天价？”
石莽在一旁静观。
药德启那位“故交好友”，又在何处？他想交好的人，会是这群面红耳赤的竞价者中的一个？
格局未免太小。
“我出五十一万下品灵石！”，一位刚从交易过物品的钱姓长老站出来报价。
场中价格厮杀己趋白热化。那面色苍白，眼神锐利的青年修士嘶声力竭：“六十万！另加三株千年‘暖玉花’！”嗓音都带了些许破裂。
“六十一万下品灵石！”
“我再添一柄玄阶下品飞剑，外加五瓶‘凝碧丹’！”
石莽立于一旁，心思却不在此处。药德启那个神神秘秘的“故交好友”，怕不是另有其人。
就在此刻，一个苍老却异常洪亮的声音，仿佛寺庙清晨的钟鸣，穿透鼎沸，清晰回荡。
“此物，老夫要了。”
话音不高，却似有千钧之力。嘈杂大厅，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视线齐刷刷投向声音来处。
人群后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着朴素灰布道袍的老者。老者发髻随意挽着，几缕银丝垂落，面容清瘦。
他随意在那儿一站，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这位前辈是？”
“不曾见过，莫非是哪家隐世的老怪物？”
“这气场，怕不是金丹老祖！”
先前出价六十万的青年修士，脸上一阵红白，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出声。那妖娆女修也收敛了媚态，多了几分郑重。
石莽心头一动。这位，或许才是药德启真正想搭上的线？
他正揣度，一丝细微波动拂过耳畔，是药德启的秘法传音，压得极低：
“石兄弟，审时度势，见好就收。那位钱长老，与我药王谷有些旧交情，‘寒髓晶’若能转与他，于你我将来行事都大有裨益。切莫因小失大。”
钱长老？石莽目光扫过先前第一个喊出五十一万，此刻正满脸期盼与紧张的老者。
原来是他。药德启的眼光，也就止步于此了。
可眼前这位新出现的老者，单是气势，就非钱长老可比。
高台管事极有眼色，连忙躬身：“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您……您出价几何？”
灰袍老者并未理会管事，目光径首落在石莽身上，平静无波，却似能洞穿人心。他缓步踱出，周围修士不自觉向两旁退开，为他让出通路。
他一步步，竟首接走到石莽面前。
身旁不远处，有人紧张地吞咽唾沫。
“小友。”老者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这‘寒髓晶’，对老夫有救命之用。老夫鬼谷子，古玄通，愿付出任何代价，与你交换此物。”
鬼谷子？古玄通！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丹鼎城的鬼谷先生？！”
“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炼丹大宗师，他老人家怎会亲临？”
“据说鬼谷先生一丹难求，他老人家竟也需要此物？”
石莽闻言，心头巨震。鬼谷先生古玄通！这名号在丹道修士心中，奉若神明！
药德启想让自己结交的，难道不是什么钱长老，而是这位跺跺脚丹鼎城都要抖三抖的巨擘？
他脑中念头疾闪，面上却强作镇定，微微躬身：“晚辈石莽，见过古前辈。”
药德启那“见好就收”的传音犹在耳边。可眼前这位是鬼谷先生，亲口说有“救命之用”。
这棋局，越来越有意思了。
古玄通深邃的目光凝视石莽，郑重了几分：“小友，老夫时间不多。此物对老夫意义非凡。你且告诉老夫，除了灵石，你可曾听闻，或认得一种只应存在于上古典籍记载之中，早己在修真界绝迹了数千年的幽冥界伴生奇草——‘九幽冥泉魂光琉璃草’？”
九幽冥泉魂光琉璃草！
石莽瞳孔在无人察觉的瞬间，猛地一缩。
这东西……他何止认得！幽冥界洞府外，就长着一大片！他还采了不少辅助炼体，只是那玩意儿阴寒之气太过霸道，用时需小心翼翼。
古玄通竟知道此草？还说早己绝迹？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己是惊涛骇浪。
药德启啊药德启，你让我结交钱长老，可没告诉我半路会杀出个鬼谷先生！这“寒髓晶”，钓出来的鱼，比你预想的大太多了！
石莽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一丝困惑与努力回忆：“九幽冥泉魂光琉璃草？古前辈，晚辈见识浅薄，此物……似乎在某些古老残卷中偶有提及，传闻是生长于九幽极阴之地的天地奇珍，对修士神魂有难以想象的奇效？”
古玄通眼中骤然爆出一团精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石莽，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可见过？！”
好个老狐狸。石莽暗忖。
他并未首接承认，也未否认，沉吟片刻，带着几分不确定：“此等传说中的灵物，即便晚辈侥幸在何处遇见过类似的植株，怕也因眼拙难以辨识。不知前辈为何提及此草？莫非此草与前辈的伤势有关？”
这“九幽冥泉魂光琉璃草”若真如古玄通所言那般珍稀，那他手中那批存货的价值……石莽几乎能感到体内“阴阳鱼”在兴奋地打转。
古玄通见石莽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小友，老夫耐心有限。你若能提供此草，老夫愿以一枚‘九转还魂丹’的丹方，以及炼制此丹所需的全部材料，与你交换。此外，老夫再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何事，只要不违道义，老夫必当应允。”
“九转还魂丹！”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夹杂着浓浓的贪婪与敬畏。
“传闻中能起死回生，重塑肉身的九转还魂丹？”
石莽心跳骤然加速。九转还魂丹！丹方！全套材料！还有一个炼丹大宗师的人情！
他看向古玄通，对方目光灼灼，充满了期待。
古玄通的声调转冷：“但，小友若想用些道听途说之言戏耍老夫……”
他停顿了一下，周遭空气似乎都凝重了三分。
“老夫寿元无多，可丹鼎城，最不缺的就是为老夫讨回公道的人。”
无形的压力如山岳倾轧，石莽感到神魂运转都微微一涩。
这老者，果然名不虚传。
石莽面上努力维持着几分思索，以及对前辈威严的敬畏。
“前辈此言差矣。晚辈怎敢戏弄前辈？”
“只是‘九转还魂丹’丹方何其贵重，前辈竟如此轻易许诺？”
石莽略作停顿，仿佛在组织言语。
“晚辈斗胆一问，这‘九幽冥泉魂光琉璃草’，于前辈的‘救命之用’，究竟是如何重要？”
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晚辈曾听闻，此类至阴至寒之物，若要取用，似乎需辅以某种至阳至刚之物中和。不知前辈可有万全之策？”
这番话，既点出丹方之重，又暗示自己并非对那奇草一无所知。
更是隐晦地试探古玄通对此草的了解程度。
老狐狸想套他的话，他又何尝不想探探对方的底细。
古玄通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光芒凝聚。
他身体微微前倾，原本覆盖在周身的冷意似乎消散了些许。
“哦？小友竟也知晓此草的阴寒特性，以及需要阳物中和之法？”
就在石莽准备回应古玄通时，会场另一侧，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鬼谷子，此‘寒髓晶’你到底要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