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故作神秘的拉长语调,吸引着台下看客的注意,而后就在此处停了下来,周围便有人明白这人的套路。
台上的某个包间中,传出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给他十两银子,记我账上。”
“快点继续讲!”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那包间的方向,熟悉的人也早己经认出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可不就是刘家的那个大少爷吗?
那说书先生也是嘿嘿一笑,然后拱了拱手道谢。
“陈老爷本来想资助樊生的,也己经打算送给他钱财了,但樊生的志向何其高远、品性何其高洁呢?他选择了拒绝。”
“并且表示,自己有谋生的活计,所以这些钱财他不能要,请陈老爷将其给更需要的人。”
“而后在书坊领了抄书的活计,便走了。”
“陈老爷心中感慨,于是跟上了上去,就发现樊生正在与人写信,神色温润谦和,哪怕是面对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妪也依旧心平气和。”
“其所写字体和寻常的也不一样,更是十分工整,下笔落字没有丝毫的敷衍之色。”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忍不住夹带了点私货:“街上那些写信的,咱们从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可一个个的既想要赚钱,又看不起那些不识字的贫苦大众,觉着他们低人一等的样子。”
“所写书信上的字迹也是十分潦草不堪,甚至多有错漏,需要再三催促才能够改正,甚至还一脸嫌弃,说人粗俗。”
“可樊生此人,待人却从来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视同仁。”
“诸位,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樊生的品性吗?”
说书先生感慨道:“而陈老爷也正是如此想的,他看到了这樊生写信认真,做什么事情都不敷衍的性格,心中大喜,觉着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教书先生。”
“陈家的小少爷年龄不到启蒙,又将近启蒙,这些年陈老爷没有少费心寻找启蒙先生,可全都不合适。”
“找来找去,最终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樊生,诸位说,这是不是缘分?”
台下众人起哄大喊道:“是——”
说书先生嘿嘿一笑:“所以陈老爷就十分诚恳的上前去,请樊生往家里教书,也正是如此,才有了后来的赠陈成啊。”
“两者可真谓是知己相逢,互相成全了对方的美名。”
他说到此处笑了一下说道:“而这“窃书贼”的名声为何会传出来呢?是有一次陈老爷和朋友喝酒,醉了之后不经意之间说出了此事,旁人一边感慨樊生的用功勤奋,一边以“窃书贼”取笑陈老爷,说他小气,都不愿意送书给樊生。”
“还说若是自己的话,能得这样子一首诗,恨不得把家里面的书都送给樊生拉倒。”
“也因此这樊生窃书的故事就流传了开来。”
一则小故事从说书先生的口中娓娓道来,而后迅速扩散到整个王屋县中。
王屋县并不算太大,因而这个故事的传播速度也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很快的“樊生窃书”这个故事就逐渐演变成了县学中教谕训斥学生的典型例子。
“樊生窃书都能够读书,都能够有如此才学,你们这学的都是什么样子?”
“不如樊生十分之一!”
“你若是有樊生十分之一的争气,我就知足了!”
“你们这群朽木!”
而这样的批判也并没有让学子们生气,反而让他们心中那微不可察的“嫉妒”情绪也都缓缓消散了。
为什么?
其实道理很简单。
如果一个人纯靠天赋突然之间扬名,并且十分厉害,那么人的心中肯定是有嫉妒的——不就是天赋好吗?若是我有这个天赋,我也能写出来这样子的诗!
可若是这个天才不仅仅是靠天赋呢?
人家有天赋,但更加勤恳——甚至每日不辞辛劳,冬日冒着大雪、夏日冒着大雨也要去“窃书”,勤勤恳恳将书给背回来,再默写出来,也要读书。
这样的人有才名,谁能嫉妒?
嫉妒?
一点都没有了,学子们的心中只剩下了敬佩。
他们自问没有这样的天赋,也没有这样子勤恳的努力,即便是他们有这样的天赋,他们大抵上也不会如此风雨无阻。
于是,王屋县中,一些针对樊生的流言也逐渐消散了。
而这则小故事在传遍了整个王屋县后,不仅没有停止,反而以一种惊愕众人的速度,继续朝着府城之中传播着。
历来,苦读的天才都是招人喜欢的,传播这样子人消息的速度也都是最快的。
.... .......
村子中
信王村的众人也都经常去往县城中,自然而然也都听到了这样子的消息,于是面面相觑,但对视一眼却都从记忆中好似找到了这样的记忆。
于是在某个酒楼中,说书先生正在说的时候,那信王村的某个村民就拍着胸脯表示,樊生的确是这么用功。
在村子里是最用功的人了。
有了人证,这个故事的“可信性”也就逐步的提高,流传速度则是更快了。
“樊生他娘啊。”
刘家婶子脸上带着羡慕的神色:“真是羡慕你啊,养了个这么好的孩子,现在整个城里面都在传你家樊生读书刻苦的事情呢。”
“我听城里面的老爷们说,现在他在陈家读书,一边教陈家小少爷,一边复习用功。”
“那些老爷们还说,这次县试生哥儿肯定能中的!”
“中了县试之后,你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啊。”
刘家婶子满脸羡慕:“到时候生哥儿成了秀才老爷,将你接到县城中去,你可不就是享福了?这些年也算是熬过来了。”
樊母只是淡淡的笑着没说什么,眼睛中却是有些许的泪水。
儿子争气啊.....
一旁的角落中,柳柔儿站在那里,脸上闪过些许愤恨嫉妒的神色,她咬着牙,眼眸中一抹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只是那狠辣中还带着些许的窃喜。
“樊生现在住在陈家?那岂不是身上肯定有很多钱财?”
她眼珠子略微一转,嘿嘿一笑,己经有了主意。
樊生之前大概是气的狠了才会那么对她,可现在....她握了握手中的银子,她先把银子还给樊生,然后借机表示自己的苦楚。
就他之前对自己的痴迷,岂不是乖乖上钩?
届时,自己不就能从樊生的手里拿钱了?
至于说樊生没钱?
那不是还有陈成吗?
找陈成借!陈成难道还不借?
有这个故事打底,陈成哪怕是把牙咬碎了也会借给樊生钱的,否则这个事情传出来,刚刚弄出来的名声不就没了?
陈成怎么可能愿意?
柳柔儿沉浸在即将有钱带着怀王去京都,之后成王妃的美梦当中,一点都没有思考另外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樊生会不会借给她?
他也压根没有思考过这些钱樊生怎么还。
这关她什么事儿呢?
樊生借的钱,自然是要樊生自己还的。
做着这个美梦,柳柔儿便往后一走,悄悄的朝着村外走去,她最近不能在村子里多走。
她老娘己经堵了她很多次了。
要是真的被那个老虔婆堵住,那她就真的完蛋了,那个老虔婆可不会顾忌她,撕了她都有可能。
柳柔儿咬着牙:“该死的老太婆,不就拿了她点地契卖了吗?”
“她死了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留给我!”
“原本还想着等我成了王妃让她跟着我享福,现在?”
柳柔儿冷笑一声。
等她成了怀王妃、乃至于成了皇后,她一定要让怀王下旨,把这个老虔婆抓起来好好磋磨!还有家里面那几个哥哥!
她一个柔弱女子,难道不应该吃的好一点补补身子吗?
家里的人难道不应该都惯着她、宠着她吗?
不过是拿了一点东西而己。
至于柳家上下全靠着这地活?那关她柳柔儿什么事儿?
.... .....
县衙中
最近轰轰烈烈的故事自然是传到了王赟以及刘主簿的耳朵里,刘主簿感慨的说道:“还是县尊大人料事如神。”
“这窃书的故事一旦传出,必然会流传甚广,甚至传到府城中去。”
“而且这种好名声会随着樊生的一步步走,而一步步的流传发展的,届时就算是传到京都也不是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