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丝像千万根银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墨澜阁的青瓦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叮咚声。陈墨独自坐在一片狼藉的会议室里,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映照着他疲惫不堪的脸。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打下又删掉,最终只留下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屏幕的冷光里,他看见自己发青的眼下挂着重重的黑眼圈,而指尖无意识的桌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榛果拿铁香气——那是林知夏最爱的味道,此刻却像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剜着他的心。
楼下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惊得陈墨浑身一颤。他跌跌撞撞冲下楼,昏黄的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只见江青黛单薄的身影立在满地瓷片中,手里攥着扫帚,睡衣下摆沾着大片褐色的咖啡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是我不小心碰倒了她的杯子。"江青黛垂着眼,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却刻意避开了陈墨探寻的目光。陈墨蹲下身帮忙收拾,锋利的瓷片瞬间划破他的指尖,血珠滴落在地,却远不及心口传来的钝痛。
恍惚间,他的思绪飘回几个月前,林知夏捧着这个杯子,笑眼弯弯地对他说:"等我们白发苍苍还在织锦的时候,这个杯子一定还在。"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吗?"江青黛突然开口,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上个月她生日,推掉了所有工作等你。结果你在实验室待了整整24小时,连条祝福消息都没有。"她的语气带着讽刺的笑意,却难掩话语里的失望,"非遗传承是很重要,但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知夏蜷缩在老匠人的织锦坊里,听着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
王阿婆蹒跚着端来一碗热姜汤,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阿夏,当年我和老头子闹别扭,也是这样躲在这里。"老人浑浊的眼睛望向织机上未完成的锦缎,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回忆的柔光,"后来才明白,再珍贵的纹样,少了陪你织的人,终究是缺了灵魂。"
深夜三点,陈墨的车停在织锦坊外。雨刷器有节奏地来回摆动,将挡风玻璃上的雨痕刷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他紧紧攥着怀里的急救箱,里面躺着几枚卡通创可贴——那是上次林知夏调试织机时不小心划伤手指,他慌乱中买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江青黛发来的消息:"她发烧了,你要是再让她哭,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推开木门的瞬间,一股暖意裹挟着中药的苦涩扑面而来。昏黄的油灯下,林知夏裹着老旧的棉被蜷缩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听到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却又很快别过头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陈墨在床边缓缓蹲下,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我......"
"别说了。"林知夏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我害怕,害怕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那个展会重要。"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雨点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陈墨轻轻握住她滚烫的手,急救箱里的卡通创可贴无声地掉落在地。烛光摇曳中,他终于明白,感情就像一幅精美的织锦,一旦出现裂痕,需要比织就它时更多的耐心与温柔,才能重新拼凑完整。
破晓微光
陈墨喉头滚动,看着林知夏发颤的睫毛,突然将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急救箱里滑落的卡通创可贴沾着雨水,在青砖地上洇出淡粉色的痕迹。
"那天在实验室,我盯着全息织锦的错误代码,"他声音发涩,"首到凌晨三点才想起是你的生日,可我不敢打电话——我怕你听见背景里的机器声,怕你知道我又食言了。"
林知夏的手指微微蜷起,王阿婆悄悄退出房间,木门吱呀声被雨声吞没。陈墨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是张揉烂的设计草图,边角用红笔反复写着"知夏生日"。"这是想用新开发的光影织法,把你喜欢的银杏叶做成会发光的屏风。"他苦笑,"但技术出了问题,我不想拿半成品敷衍你。"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薄雾,晨光刺破云层,在织机的银丝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林知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陈墨慌乱地倒了杯温水,却被她轻轻推开:"展会怎么办?赞助商撤资,审批文件......"
"先顾好你。"陈墨的掌心覆上她滚烫的额头,突然想起江青黛的话,喉结重重滚动,"我以为拼命工作就是对你负责,却忘了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他从急救箱底层翻出个小铁盒,里面躺着枚用银丝缠绕的银杏叶胸针,"那天在废料堆里捡的,本来想等成功了再......"
吱呀一声,江青黛抱着文件袋站在门口,眼圈泛红。她将文件袋轻轻放在桌上:"国潮品牌的合作有进展,我联系了十几个非遗传承人拍联名视频。"她别过脸掩饰哽咽,"还有,知夏,我不该......"
"傻瓜。"林知夏伸手拉住她,"我们是要一起把非遗带向世界的人啊。"晨光中,三人的影子在织机前重叠,王阿婆悄悄把一碗新熬的姜汤放在门口,铜铃在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第一缕阳光完全照亮织锦坊时,陈墨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屏幕,瞳孔骤然收缩——是故宫文创部发来的合作邀约,附件里赫然写着:"全息织锦《千里江山图》项目,诚邀墨澜阁共同开发"。窗外,薄雾渐散,远处的山峦在朝阳下若隐若现,仿佛预示着新的转机正在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