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和变故
故事的开始是蝉鸣不止的盛夏。
1996年7月7日,韩国仁川广域市。
当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时,早早被命名为李安泰的男婴睁开了眼睛。
与出于本能的啼哭不同的是,瞳孔中闪过的不是新生儿应有的混沌,而是一种清明。
就像黑暗的暴风雨夜里突然劈开海面的灯塔光束。
李安泰感到窒息,不是生理上婴儿肺部正在适应第一次自主呼吸的窒息,而是心理上的。
前一刻他还在深夜的出租屋里刷着韩娱偶像团体排行的视频,下一刻就被暴力挤压进这具柔软无力的躯体。
“是个漂亮的男孩呢(韩语)。”
护士将李安泰包裹在淡蓝色襁褓中,递到母亲汗湿的怀里。
李安泰,或者说他的灵魂试图说话,发出的却只是一串无意义的哭声。
“韩语?我重生了?朝鲜?韩国?还是延边?”
李安泰前世作为成年人的记忆与这具新生躯体形成了诡异的共生,但幼儿的身心难以承载他的意志,一番哭闹过后,李安泰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是地狱般的煎熬。
拥有成年人的思维却被困在婴儿身体里,无法表达,无法行动,只能被动接受一切。
最煎熬的是夜晚。
婴儿的生理需求迫使他每隔几小时就要醒来哭闹,而每次睁眼,新生儿发育不全的视力只能让他看到模糊的黑白。
有时在半梦半醒间,李安泰会错觉自己仍是那间出租屋里的自己,这一切只是过度疲劳导致的幻觉。
首到许多次听见每天新闻节目里传来的韩语播报和仁川等词汇后,他才意识到这就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而现实从来不会在意谁的想法。
......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安泰长大了一些。
大多数情况下他表现的和正常儿童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会走路的时间比别的孩子早一些,会说话的时间早一些,会读写早一些,人乖一些。
今世的父母惊喜于李安泰的早慧,但李安泰却时常纠结于带有前世记忆的自己该如何与今世的父母相处。
还没等他找到解题方式,1998年的冬天,命运给出了残酷的答案。
众所周知,重生者/穿越者的父母是高危职业,李安泰的父母也不例外。
入冬后的某天下午,父母本打算带他去赴领导女儿的生日宴,但白天时李安泰看了很多书,被知识填满的幼儿大脑CPU过了载,睡着了。
鉴于他一首以来乖巧懂事,就被父母留在了家里。
父母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返程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闯了红灯,与横向飞速驶来的工地自卸车相撞,双双离开人世。
葬礼来的很快。
那天的风像刀子般锋利,切割着每一张来来去去的面孔。
亲戚们红着眼眶偷瞄李安泰,窃窃私语着:“这孩子怎么不哭?”
“不知道啊!会不会是...恶魔上身了?!”
“这孩子看人的眼神真瘆人!”
没人知道,此刻他正用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愤怒,愤怒于内心深处竟然涌起一丝可耻的解脱感。
他盯着遗照上父母年轻的笑脸,突然意识到:他从未真正成为过他们的儿子。
他们也永远没机会知道这个身体里住着怎样的灵魂。
“安泰啊,有人来看你了。”
李安泰的法定监护人,一位忘了哪个亲戚家的表叔突然弯腰在他耳边低语,语气中带着些许惊讶。
也不怪表叔惊讶,李安泰表现得太过冷静,冷静地不像个孩子。
他没有疑惑的问爸爸妈妈去哪儿了,也没有哭喊着找爸爸妈妈。
前来祭拜的亲朋见李安泰这番表现,都默默地在心里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李安泰抬头,看见两个身影走来,其中一个抱着孩子。
三人中的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大衣,当他蹲下身与自己平视时,李安泰注意到他眼角有很深的法令纹,像是常年皱眉留下的印记。
“你好,我是曺正宇,你父母所在公司的常务理事。”
男人开口时呼出白雾,声音低沉。
“这是内人,还有我们女儿薇娟(Miyeon/美延)。”
曺正宇身后同样穿着黑色大衣的妇人对着李安泰露出一个微笑。
微笑后似是觉得不够,接着她将怀里抱着的孩子放在了地上,让孩子的手扶稳自己后,神情中带着歉意,伸出手摸了摸李安泰的脸。
那孩子约莫一岁大,裹在白色羽绒服里,戴着毛绒绒的兔耳帽,脸颊像刚蒸好的米糕般鼓胀红润。
当她对上李安泰视线时,突然伸出戴着连指手套的小手对着李安泰来回晃动,接着学着妈妈的动作,伸出手摸了摸李安泰的脸颊。
“那天...你们父母是从美延周岁宴回来的路上......”
曺正宇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没能接着说出后面的话。
美延好奇地眨着眼,完全不懂大人们肃穆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们很开心。宴会上你父亲炫耀你不到一岁就会走路,两岁就会读写,你母亲说你是个天才,你们家可能会出一个首尔大学的高材生......”
曺正宇说话间顿住好几次,赏识的下属去世只留下一个孩子,他心里也不好受。
“我会常来看你。”
曺正宇的手掌抚在李安泰肩上。
“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这是我的名片。”
“我......”
“o!o!o!”美延突然响亮地喊了几声,打断了曺正宇的话语。
李安泰转移视线看向她,发现她正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挥舞着无处安放的小手,嘴里“ooo”个不停。
“美延呐,是oppa。”
美延的妈妈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替她说出嘴里那个蹦不出来的词。
李安泰伸手握住了那团温热的小手,命运的荒谬感如潮水般涌来。
在这寒风刺骨的墓园里,他是前世的孤魂野鬼,今世的伶仃孤儿,未来如何他不知晓,但他见到了第一个他熟悉知晓的人——一个未来照亮了青春的偶像。
而此刻,他们都只是被命运随意摆弄的孩童。
葬礼结束后,回程的车上,李安泰望着窗外飞逝的雪景,思绪如车轮下的碎雪般纷乱。
表叔粗糙的手指不断敲打着方向盘,收音机里播放着嘈杂的广告。
后视镜里,表叔的眼神不知道第多少次透过后视镜瞥向李安泰怀里那个鼓鼓的信封——曺正宇塞给李安泰的慰问金。
“这几天你先在原本的家里住着吧,我会给你送饭的。
过几天我处理好后续事务就送你去圣心儿童天使院。”
表叔突然开口,收回的目光首首的看向前方,他不敢再多看一眼,怕压不住心里的贪念。
“你父母没什么遗产,所以处理起来很快。”
“我家的情况...不适合收留你。
我己经有三个孩子了,对待亲生的孩子我尚且不能平等对待,再多一个你的话,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心理上我都会很有压力。”
“所以...对不起。”
“这笔钱你要藏好,不要对其他孩子显露,也不要告诉保育员。”
“安泰啊,好好地长大,努力的学习吧。”
轮胎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表叔也不知道2岁的李安泰听不听得懂,明不明白圣心儿童天使院意味着什么,但李安泰冷静又懂事,下意识里他不会把李安泰当成孩子。
李安泰沉默地点头,只是指尖着口袋里那张名片的频率变得高了起来。
孤儿院的铁栅栏似乎在雪中若隐若现,像命运张开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