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美术教室巨大的窗户,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光柱里清晰可见,像无数细小的、悬浮的星屑。
松节油、铅笔屑和纸张特有的干燥气味混合在一起,沉淀出一种令人心神安定的静谧。
悠真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专注的红眸。修长的手指握着铅笔,在纸面上流畅地游走,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正在画窗台上那盆长势蓬勃的绿萝,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在纸面上投下斑驳而丰富的明暗。
佐久间翔太端着调色盘,像只嗅觉灵敏的猫,悄无声息地踱了过来。
他毫不客气地探头看向悠真的画纸,圆框眼镜后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画纸角落那不易察觉的细节——在光影交错的叶片阴影深处,一个抱着鼓棒的模糊小人轮廓,旁边还点缀着一个更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熊猫形状。
“哟!”佐久间猛地一拍悠真的肩膀,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和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雪村大师!又在进行你伟大的‘生命痕迹’记录了?”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却足以让旁边几个竖着耳朵的社员听清,“啧啧啧,这片叶子底下藏了什么?Wow!抱着鼓槌的‘暴躁小熊猫’?这‘新鲜的笔触’……够隐秘啊!”
悠真手中的铅笔尖在纸面上顿了顿,留下一个微小的、略深的墨点。
他抬起头,红眸平静地看向佐久间,眼神里带着一种“你很无聊”的意味,但嘴角却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只是光影的一部分。”
“光影的一部分?”佐久间夸张地挑高眉毛,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是光影的一部分,还是心里的一部分啊?我说,椎名同学知道她天天在你的‘光影世界’里客串吗?特别是还带着专属‘小熊猫’标记?”
他意有所指地瞟向悠真放在椅子旁的吉他包,那个黑白分明的毛绒小挂件正安静地垂在侧袋拉链上。“这要是让她看见你这‘地下创作’……”
“佐久间。”悠真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终结话题的笃定。
他重新低下头,笔尖落回纸面,精准地沿着刚才停顿的墨点延伸,开始勾勒叶脉更精细的纹理,仿佛要将那个小小的“意外”彻底融入叶片的脉络中。
佐久间识趣地耸耸肩,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脸上却挂着心照不宣的贼笑:“行行行,艺术家的小秘密,我懂我懂!不过……”
他凑得更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贼兮兮地说,“你们Crychic的下一场演出定了没,演出的时候‘光影记录大师’可别只顾着台下观众,把台上的‘专属鼓手’给忘了!”
他特意在“专属”两个字上加了重音,然后大笑着端着调色盘溜回了自己的画架前。
悠真没再理会身后的调侃,只是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似乎更轻快了一些。
红眸深处,窗台上绿萝摇曳的叶片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立希坐在鼓凳上时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是她挥动鼓棒时发梢扬起的弧度,还有……她看到那个小熊猫挂件时,瞬间飞上脸颊、比晚霞更浓烈的红晕。
光影在画纸上流淌,那些属于立希的、鲜活的“痕迹”,无声地渗透进每一根线条里。
放学铃声的余韵还在走廊里回荡,轻音部的活动室己被密集如骤雨初歇的鼓点填满。(原作中应该没有明确说过羽丘立希参加过什么部吧,如果写错了不要打压我T^T )
空气里弥漫着立希练习后散发的热力,混合着器材淡淡的金属和皮革气味。
最后一个铿锵的结束镲音落下,余震在房间里嗡嗡作响。
立希长长舒了口气,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微红的脸颊边。
她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拿起搭在军鼓边的软布,低头仔细擦拭着她心爱的鼓棒,动作带着鼓手特有的珍视。
悠真坐在角落那把略显陈旧的椅子上,背靠着隔音棉覆盖的墙壁,膝盖上摊开着那个硬皮素描本。
他没有画眼前仍在微微震颤的镲片,也没有画立希汗湿的侧影,笔尖游走的,是活动室那扇旧窗框投在地板上的景象——夕阳将窗棂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切割出一片片不规则的光影格子。
立希擦完鼓棒,一抬头,目光就捕捉到角落里的悠真。
他低垂着头,额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见挺首的鼻梁和专注抿着的唇线,握着铅笔的手指修长而稳定。
暖金色的夕阳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也落在他膝头摊开的画纸上。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像温热的潮水,悄然漫过立希的心房,抚平了激烈演奏后的最后一丝躁动。
她撇撇嘴,默不作声地跑到楼旁的自动贩卖机前,叮叮哐哐投下硬币,两罐冰镇果汁应声滚落。她拿起沁着冰凉水珠的橘子汽水,小跑回到悠真身边,带着一丝恶作剧的念头,不由分说地将冰凉的罐身猛地贴在他温热的侧脸上。
“嘶——”
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让悠真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一颤,手中的铅笔瞬间失控,“嗤啦”一声,在原本流畅的光影格子上划出一道突兀而尖锐的长线,像一道丑陋的疤痕撕裂了静谧的画面。
“给。”
立希仿佛没看见自己制造的“惨剧”,若无其事地把冰凉的汽水塞进悠真手里,自己拉开另一罐的拉环,仰头咕咚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然后,她的目光才慢悠悠地落到悠真的画本上,看着那道刺眼的长线,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的首白:“哦豁,画歪了。”
悠真握着冰冷的汽水罐,指尖传来湿漉漉的凉意。
他抬起眼看向立希,红眸里没有预想中的懊恼,反而像沉静的湖面,映着窗外熔金般的暮色和她带着一丝狡黠的脸。他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铅笔,笔尖悬在那道“失误”的长线上方,微微停顿。
立希抱着手臂,斜靠在旁边堆着乐谱的桌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等着他如何收拾这“残局”。
她以为他会皱眉,或者干脆撕掉这一页。
然而,悠真的笔尖落下了。
他没有试图掩盖或擦除,而是顺着那道突兀长线的走势,流畅地延伸、转折。笔尖轻盈跳跃,几笔下去,竟在光影格子的边缘,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小鸟轮廓!
尖锐的线条化作了鸟喙,随意的延伸变成了舒展的翅膀,那道破坏画面的“疤痕”,此刻成了冲破格子束缚、指向天空的生命轨迹!
立希微微睁大了眼睛,紫眸里那点幸灾乐祸瞬间被惊讶取代。
她看着那只仿佛要从纸面挣脱出来的小鸟,看着它翅膀下那片被悠真迅速加深渲染、代表无垠天空的留白,一时忘了说话。
“……又在搞这些神神秘秘的。”
她别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掩饰着心底那点被这小小“魔法”触动的涟漪。手里的汽水罐外壁凝结的水珠滑落,滴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细微的轻响。
她没有走开,只是维持着抱臂的姿势,身体却悄然放松下来,靠在桌沿。
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悠真笔尖的移动,看着他赋予那只意外诞生的小鸟更的羽毛细节。
活动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以及立希自己偶尔啜饮汽水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温柔地将两人的身影和那只跃然纸上的飞鸟,都笼罩在一层温暖而静谧的光晕里。
挂在墙边吉他包侧袋上的那只小熊猫挂件,在斜照进来的光束里,安静地、慢悠悠地摇晃着。
它圆溜溜的黑眼睛,仿佛正无声地注视着这个角落,记录着这个属于雪村悠真和椎名立希的、平淡无奇却又充满微小魔法与默契的校园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