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声望去，只见甄嬛挺着三个月的身孕，扶着槿汐的手走过来。
“娘娘！”苏培盛如见救星，连忙迎上前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您快劝劝惠妃娘娘，她己经在这毒日头底下跪了一个时辰了……”
甄嬛望着跪在烈日下的沈眉庄，挣开槿汐搀扶的手，缓步走到阶前。
槿汐惊呼一声：“娘娘，您还怀着身孕……”
话音未落，甄嬛己经扶着沉重的腰身，跪在了沈眉庄身侧。
“眉姐姐，”甄嬛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沈眉庄这才转头，看着甄嬛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颤抖着伸手想要搀扶：“你……”
甄嬛却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两个素衣女子并肩跪在炽热的地板，中间安放着那块乌木灵牌。
苏培盛站在一旁，看着这三位昔日姐妹最后的相聚，不禁老泪纵横。
片刻后，屋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声音：“进来！”
沈眉庄与甄嬛同时抬头，相视一眼。
甄嬛扶着沉重的腰身，先一步撑着膝盖站起，而后伸手将沈眉庄搀扶起来。
沈眉庄起身时膝盖一软，险些栽倒，被甄嬛稳稳扶住。
“姐姐当心。”甄嬛低声道。
沈眉庄微微颔首，将安陵容的灵牌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
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几分沁人的凉意。
“臣妾参见皇上。”两人齐齐福身。
雍正的目光先落在沈眉庄怀中的灵牌上，又移到甄嬛隆起的腹部，才开口说道：“都起来吧，坐。”
苏培盛连忙搬来两个绣墩，甄嬛扶着腰缓缓坐下，沈眉庄却仍站着，将灵牌紧紧搂在怀里。
雍正的目光落在她干裂的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苏培盛，上茶。”
待沈眉庄喝完了茶，雍正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怒意：“惠妃，安氏病逝，朕亦痛心，朕己经下旨追封她为嫔位，按妃位待遇治丧，你还要怎样！”
“皇上！”沈眉庄猛地抬头，“华贵妃嚣张跋扈，戕害嫔妃，视人命如草芥，您就不闻不问吗？”
“放肆！”雍正一声厉喝。
沈眉庄跪在地上，声音却愈发清晰：“皇上，容儿是为了臣妾和六阿哥才无辜惨死。她临去前还惦记着要护我们母子周全……”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终于哽咽：“臣妾不能不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雍正只得说道：“苏培盛，传旨，华贵妃降位为妃。”
“皇上!”沈眉庄猛地抬头，“这算什么公道?容儿的一条命，就值这区区位分吗?”
“惠妃!”雍正突然提高了声音，“朕己经让步了!这后宫之中，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要……再让朕为难了。”
沈眉庄嘴角泛起一丝凄然的笑：“臣妾知道。”她轻抚灵牌上“文嫔安陵容”几个鎏金大字，“但臣妾更知道，若今日不为容儿讨这个公道，他日九泉之下，无颜相见！”
雍正也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想怎样？”
沈眉庄首起身子，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八个字掷地有声，惊得苏培盛手中的拂尘都掉在了地上。
雍正凝视着眼前这个素来温婉的女子，第一次发现她眼中竟有如此锋芒，过了一会，才说道：“苏培盛，传华妃过来。”
苏培盛刚退至殿门，就见年世兰扶着颂芝的手款款而来，她身着一袭绛红色金线牡丹纹宫装，云鬓上金凤步摇随着步伐轻晃。
“臣妾参见皇上。”年世兰盈盈下拜，眼波流转间瞥见沈眉庄怀中的灵牌，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雍正抬手示意她起身，指尖在龙案上轻轻叩击：“朕正要传你，你就来了！”
年世兰眼波流转：“臣妾听说惠妃妹妹抱着灵牌在养心殿长跪，这成何体统？传出去怕有损皇家颜面，所以才来看看。”
沈眉庄猛地抬头，盯着年世兰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眸中似要喷出火来：“华妃，你难道不知我为何要抱着灵牌来养心殿？”
“惠妃！”年世兰冷笑着说道：“文嫔身子虚弱是满宫皆知的事。她犯了宫规，本宫出手惩治有理有据。如今她薨逝，只怪她福薄命短，与本宫何干！”
听她如此说，雍正也有些不悦，这边甄嬛和沈眉庄的怒气己经快要压不住了，这个华妃还在火上浇油。
他连忙将她打断：“华妃！”
年世兰微微一愣，很快又扬起下巴，故作轻松道：“皇上息怒。臣妾也是一时情急。”
雍正揉了揉眉心，只好做一个端水大师：“好了，文嫔骤然薨逝，纵然不是你有心加害，但也难辞其咎。”
年世兰眼珠一转，忽然笑道：“既如此，臣妾愿出一千两银子，为文嫔治丧如何？”
说着，她朝身旁的颂芝使了个眼色，颂芝立即掏出一张银票。
沈眉庄看着那张银票，忽然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凄楚，听得人毛骨悚然。
她缓缓抬起手中的灵牌，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容儿，你听见了吗？华妃娘娘要用一千两银子……买你的命呢！”
甄嬛适时地上前一步，轻轻按住沈眉庄颤抖的肩膀，抬眼看向年世兰时，眸中似有寒星闪烁：“原来在娘娘心里，皇上亲封的嫔位只值一千两。”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敢问娘娘，妃位值多少钱？贵妃之位值多少钱？皇后……又值多少钱？”
甄嬛轻轻抚过自己隆起的腹部，缓步上前，上下打量了年世兰几圈：
“华妃，你知道今日是文嫔的祭礼，也知道眉姐姐带着容儿的灵位来了养心殿。”
她抬手指向年世兰那身刺目的绛红宫装，“文嫔是皇上嫔妃，皇上亲自下旨治丧阖宫哀悼，可你却偏偏穿着这身大红衣服过来——”
甄嬛的话音陡然转冷：“您这是存心要给亡魂添堵，还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你……”年世兰脸色骤变，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扭曲成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