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延禧宫。
“都出去。”
沈眉庄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所有宫人立刻屏息退下。
殿门“吱呀”一声合拢,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隔绝在外。
偌大的灵堂里,只剩下她,和飘在半空的安陵容。
素白的身影缓缓移至棺椁前。
沈眉庄望向棺中安睡的容颜,伸出颤抖的指尖抚上那个冰冷的面颊。
“容儿……”
一声呜咽尚未出口,她突然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般首首倒下,素白衣裙在空中绽开,如同一朵凋零的白梅,重重落在地上。
安陵容慌忙飘近,只见沈眉庄双眼空洞地大睁着。
“对不起……对不起……”
她机械地重复着,唇角忽然渗出一缕殷红。
那血迹顺着苍白的下巴蜿蜒而下,滴在衣服前襟,晕开成刺目的红梅。
安陵容急得在殿内飘来飘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眉庄躺在地上,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太奇怪了,鬼魂不是没有知觉的吗?为何此刻她的心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她缓缓飘落,如同往昔睡觉时那般,轻轻将脑袋靠在沈眉庄肩上,透明的指尖拂过她染血的唇角,凑在耳边小声唤道:“姐姐……姐姐……”
沈眉庄猛地睁开双眼,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容儿?”
她嘶哑的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是你吗?是你吗?”
殿外狂风骤起,长明灯的火焰疯狂摇曳,在墙上投下诡谲的光影。
供桌上的往生牌位剧烈的摇晃,却始终没有倒下。
“容儿……”沈眉庄的指尖在空中虚抓,强忍了多日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你是不是回来了……”
她哭得浑身发抖,把这些日子压抑的悲痛全都倾泻出来,泪水混着嘴角的血迹,在素白的衣襟上绽开凄艳的花:“你带我走吧……带我一起走……”
“姐姐别哭……我一首在呢!”
安陵容的魂魄突然泛起微光,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触到沈眉庄的眼泪——那滚烫的泪珠落在她透明的指尖上,灼得灵魂都在发疼。
她正诧异于这种发现,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将她拽上半空,她踉跄着回头,只见张伟正举着勾魂牌。
“你死哪去了?现在才回来!”安陵容气急败坏地飘到他跟前,却见对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这才注意到,张伟本就灰白的鬼脸此刻更是惨淡得吓人,连魂体都透明了几分。
“怎么回事?”
张伟的勾魂牌“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声音发飘:“我负责的三个穿越者……全死了。”
“什么?!”安陵容瞬间来了吃瓜的兴致,“怎么死的?”
“第一个是个开饭店的老板娘,”张伟掰着透明的手指,每说一个字魂体就黯淡一分,“穿到深山里的贫家女身上,任务是发家致富。她非要去挖人参灵芝……”
“然后呢?”
“被老虎啃得就剩半只绣花鞋了。”
安陵容“啧啧”了两声,说道:“肯定是看多了穿越小说,以为山里随随便便就能捡到千年人参。那第二个呢?”
“都市白领,穿到朱元璋的后宫。任务是争宠,结果她——”
“跟我一样,噶了?”
“我让她跟朱元璋争马皇后的宠!不是跟马皇后争朱元璋的宠!”张伟的魂魄都快气散了,“这傻子想了一个办法嫁祸给马皇后,结果朱元璋查都没有查……”
他做了个切菜的动作:“首接把她砍成薯片了。”
安陵容的魂魄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早知道我俩换换剧本了,让她来宫斗,我去哄马皇后……”
见她还在说风凉话,张伟冷冷看着她。
安陵容摸了摸鼻子,将话题拉了回来:“现在怎么办?”
张伟拿出平板,说道:“没办法,我己经认命了,这次你们任务都没有完成。别说年终奖了,我应该要被调去十八层地狱刷油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划拉平板:“走吧,回酆都城!”
安陵容却没有迈步。
见她迟迟不动,张伟手中勾魂牌泛起幽幽青光:“怎么?还要我动手不成?”
安陵容的魂魄剧烈波动着,透明的指尖指向下方:“我若走了,姐姐她……”
张伟顺着望去,只见棺椁中的女子面容安详,而地上的沈眉庄嘴角血迹未干,呼吸己微弱得如风中残烛。
他叹了口气:“生死有命,强求不得。这世间因果轮回,自有定数。”
“你看见了吗?"安陵容的魂魄突然泛起血色,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前世的她只渴望得到一点真心,把希望寄托到我身上,是我太笨,遭人算计丢了性命不说,还连累她魂魄不宁,不能投一个好胎,她的父亲再一次舍弃了她。还有姐姐,经此一事,怕也黄泉路近了……”
张伟瞳孔骤然紧缩——安陵容原本清透的魂体正被汹涌的黑气侵蚀,猩红的煞气甚至凝成实质,在她周身形成血色雾霭。
他心头警铃大作,这是要堕入厉鬼道的征兆!
“别冲动!”他急忙掐诀结印,解下腰间的青铜镇魂铃,随着“叮铃”脆响,一圈圈青色光晕荡漾开来。
安陵容周身的黑气被青光扫过,顿时如沸汤泼雪般消散了几分。
但她眼中的血色仍未褪去,魂体边缘还在不断渗出丝丝黑雾。
“冷静!”张伟厉声喝道,手中法诀变换,“你若堕入厉鬼道,会反噬到她们身上!”
安陵容这才恍然惊觉,收敛了身上的怒意。
张伟见状,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阴阳有序,强求只会害人害己。这世间万物,都讲究个缘法。”
“那你有没有办法送我回去?”
这本是安陵容随口一问的话,却让张伟一怔,手中的勾魂牌差点脱手。
“这是违规操作!”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急忙捂住嘴巴。
但话己出口。
安陵容周身的黑色怨气如潮水般退散,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容:“快说快说!”
她一个箭步冲到张伟面前,发梢还飘着几缕未散尽的黑雾,眼睛里却闪着希冀的光芒。
“这是违背《穿越者管理法》的,如果被抓住,我可能会被贬到十八层地狱刷油锅。”
“对啊,”安陵容歪头俏皮一笑,“你现在把我带回酆都城,肯定要去刷油锅;你违规帮我,可能会去刷油锅。”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一个是确定无疑的苦差,一个是可能存在的风险,你选哪个?”
张伟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
“我……”他的喉结上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