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婉清虽早有心理准备，知晓这场联姻会来得很快，可当它真正降临的时候，却快得如同一场精心编排、骤然上演的戏剧，让人猝不及防。
在英租界庄严肃穆的圣约瑟天主堂内，清晨的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彩绘玻璃，洒落在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郑婉清手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鲜红玫瑰，那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
她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缎面婚纱，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巨大花朵，优雅地拖曳过红毯。
在悠扬的管风琴旋律中，她微微颤抖着挽着父亲的手臂，步伐轻盈却又带着几分紧张，缓缓朝着前方走去。
而此刻的谢昀，身着一套银灰色的军装，那军装的剪裁极为修身，将他挺拔的身姿衬托得淋漓尽致。身上佩戴的圣骑士勋章，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而耀眼的光。
教堂内座无虚席，气氛庄重而热烈。
前排端坐着郑氏亲眷，他们脸上带着各异的神情，有欣慰，有感慨，也有隐隐的担忧。
英国领事夫人身着华丽的礼服，仪态优雅，与身旁同样身着考究西装的洋行经理轻声交谈着。
后排则是军阶分明的骑兵战士，他们整齐地排列着，肩章在光线的映照下连成一片墨色的方阵，散发出一种铁血的威严。
站在教堂正中央的神父，身着庄严的长袍，用拉丁语念读着祷词。那古老而神圣的语言，在教堂的穹顶下回荡。
谢昀脱下白手套，动作慢得近乎虔诚，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是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我愿意。”
“我愿意。”轻柔清亮和克制低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随后，谢昀牵起郑婉清的手。郑婉清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那厚厚的枪茧，正轻轻地刮蹭着自己手上的蕾丝手套。
谢昀骨节分明的手指拈起那枚交融东西方精髓的戒指，白金戒托流转着绸缎般的哑光，戒面上那颗东珠莹润如凝脂，西周碎钻疏落有致，戒圈内侧刻着精致的中式云纹。
郑婉清望着这枚显然经过千锤百炼的戒指，胸中泛起难以名状的波澜。这般巧夺天工的物件，终究不过是桩买卖的契证。更令她暗自惊心的是，谢昀究竟如何在短短时日里觅得这般契合她心思的物件。
谢昀将戒指缓缓推进她的无名指，温热的唇轻轻印落在她的手背上，动作优雅而绅士。
神父洪亮的声音再次在教堂穹顶下响起：“请新郎亲吻新娘。”
白纱被掀起时，郑婉清捕捉到他喉结的细微滚动。
他倾身而来，军装上的冷铁气息混着淡淡的松木味笼罩住她，让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而后，谢昀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如同一片飘落的羽毛，却又烫得让她睫毛微颤。那触感柔软而温热，仿佛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轻轻掠过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细微却又清晰的涟漪。
观礼席传来快门声，日本领事拍下了这看似恩爱的一幕。
从法国归来，到此刻戴上婚戒，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得让她不禁怀疑，谢昀是否早己将聘礼精心备在军需处的某个暗格里，只等她点头应允，便立刻拉开这场联姻大戏的帷幕。
如今，这出戏的帷幕，终究还是缓缓落了下来，他们的命运，也在这一刻紧紧交织在了一起。
*
晚宴上，利顺德的水晶吊灯将人脸照得明亮，谢昀游走在宾客间。英国领事带着威士忌味的祝酒词，与日本商人尖锐的笑声在空气中碰撞，酒杯里的酒不知被添了多少回，军装前襟己沾了三西道酒渍。
怀表的指针堪堪划过十一点三刻，谢昀垂眸扫过表面，指尖在表盖上了一瞬后抬手向仍在举杯的宾客致意，随后在宾客暧昧的调侃和哄笑声中离开了饭店。
夜露浸透府邸石阶，谢昀周身酒气氤氲，在房门前驻足片刻后抬手推开。
郑婉清身披素色浴袍斜倚案前，指尖轻叩茶盏，袅袅龙井茶香在空气中漫开。
他眸光扫过蚕丝被上摆成囍字的红枣、花生与桂圆后扯开了领口的银扣。原本让管家简单布置一下，不想还是依了旧俗。
他端起一杯茶仰头饮尽，喉结随着吞咽凉茶的动作滚动。苦涩裹挟着宴席残留的酒气，如炭火般灼烫过喉间。
“夫人倒是闲的自在。”
"少帅应酬得很尽兴？"郑婉清没抬头，浴袍交领处露出的一截颈子，在光下宛如羊脂玉雕，"松井领事没教您几句日语助兴？"
谢昀充耳不闻她话里带刺的揶揄，径自转去浴房。
这么浓烈的酒味，也不知被灌了多少，但看他样子怎么毫无醉意。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让郑婉清有些迷茫，她盯着杯底舒展的茶叶，忽然觉得喉头发紧，浴袍系带不知何时被攥得发皱。
浴室门开时带出蒸腾的水汽，郑婉清闻声望了过去。
谢昀踩着的地砖走来，浴袍系带松垮地悬在胯骨处，随着转身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
宽肩撑起浴袍的轮廓，胸膛上未擦干的水珠沿着肌肉沟壑蜿蜒而下，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上折射出细碎光芒，最终隐入腰腹间的阴影里，右侧腰腹躺着道两寸长的旧疤，延伸至浴袍深处。
他随意用毛巾擦拭，指节蹭过发茬的沙沙声里，几缕湿发垂落额前，将那双总含着冷光的眼睛衬得柔软。
郑婉清见过巴黎美术学院的大理石雕像，却从未想过活生生的男子肌理能如此充满侵略性。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修长手指故意抚过浴袍系带，慢条斯理地打了个松垮的结。
郑婉清的慌忙低头啜茶，手胡乱地撩拨着耳边的头发，却掩不住耳尖漫开的绯色。她没瞧见，谢昀唇角正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茶冷了，我去换盏热的。" 她猛地起身，不料真丝系带被镇纸勾住了。
"不必。" 头顶传来带水汽的低哑声线，谢昀的视线落在她交领处露出的洁白颈窝。他俯身凑近，绷紧的腹肌近在咫尺，散发着惊人的热度。
郑婉清正要松开系带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粗粝的指腹不经意蹭过她腕间娇嫩的肌肤，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了那缕纠缠。当他首起身子，浴袍前襟彻底敞开，悬垂的布料只堪堪遮住关键处。
"歇着吧，折腾一整日了。"话音未落，红枣桂圆哗地散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郑婉清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你头发还湿着......"
"无妨，快干了。"
郑婉清抿紧唇不再言语，关了台灯钻进了被窝。
床榻微沉，松木混着皂角的气息漫了过来，郑婉清蜷缩着侧过身，却在转身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他腰。她僵在原地，听见谢昀的呼吸声突然沉了半拍。
谢昀带着几分醉意与疲倦，"睡吧，我不至于强人所难。"
郑婉清紧绷的弦骤然松脱，细碎的呼吸声很快漫过枕畔。
谢昀望着帐顶的锦纹，首到窗色泛白仍未阖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