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罗雀冷静自持的声音在手机那端响起。“己经准备好了。”
“嗯。”张日山平淡地回应一声。“你盯着。”
“会长……”罗雀的声音罕见地有些犹豫不决。“新月饭店那边……不用打声招呼么?”
“不必。”张日山的情绪仍丝毫不见波澜。“不过此事你自己可以决定,你归根究底是她的人。”
“是。”
罗雀低声应道,语气里却再也听不出犹疑。
张日山放下手机,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眉心蹙了蹙。
己经半个小时了,梁湾却还没有回来……有点反常。
他拿起手边的外套和手机,快步向之前那个护士所说的病区走去。
遇上和梁湾有关的事,他多少都有些不如往常镇定。
一路上,许多女性一看到外貌出众的张日山,就激动得开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
张日山本来并未在意,可以他的耳力,却听到这些议论中出现了梁湾的名字,下意识地将脚步稍稍缓了缓。
“52床那个帅哥虽然也很帅,但无论气质还是颜值和这个都完全没法比啊!”
一个小护士语气激动地说道。
“这可是梁医生的男朋友,你还是趁早收起你的小九九吧。”
另一个看上去沉稳些的护士瞪了一眼同伴,没好气地提醒道。
“嘁,52床那个也是,不过是前任。”
小护士浑不在意地皱了皱鼻子,用双手做出了一个劈开的动作。
“他帅得也有限,不过据说他和梁医生交往不到一个月就劈腿了另一个女人,人品堪忧啊。”
“唉,谁说不是呢,这次他住院后来陪护的据说还不是之前劈腿的那个女人,这个也不是个讲理的善茬,现在她也在病房里,不知道梁医生能不能应付。”
沉稳的护士叹口气,面带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话入耳后,张日山面色一冷,步伐立时加快,眨眼间就从办公区消失了。
几十年都没动过真火,连他自己都忘了真动怒会有什么后果了。
上次动怒的记忆太久远,不过他隐隐记得,那次他好像让两个排的岛国兵遭了殃。
梁湾是他的逆鳞,若是有人敢抚他逆鳞,他不介意让那些人付出些代价。
此时二号病区的某间病房里,空气几近凝滞。
梁湾站在52号病床前,眼神不善地看着半躺在病床上一脸不可一世的人,一边穿着大红色连衣裙面色倨傲的女人给他喂着水果,她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泛冷。
如果她不是提醒自己需要恪守着医生的职业道德,她真的不想理这个在她记忆里早己成为久远过去的人。
“检查也检查过了,片子你也看过了,你的骨头也己经长好了,现在医院床位紧张,你还是尽早去办理出院手续吧。”
梁湾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公事化地说道。
虽然眼前的两个人让她恶心,但她毕竟是个医生,有些情况她必须得忍。
“我现在还是个病人,你竟然这么着急赶我走?”
病床上的男人有一张英俊的脸,面上的神色却很是轻浮。
“梁医生,就算你不念旧情,也要恪守医德啊。”
他咬了一口红衣女人递到嘴边的苹果,伸手在女人的脸上捏了捏,女人笑骂了一句,随即示威似的望向了梁湾。
梁湾皱了皱眉,恨不得立刻离开病房,这种狗血幼稚的炫耀戏码,她看一眼都嫌多。
“我的医德要留给真正的病人,你这病……”
梁湾冷笑了一声,神色有些嘲讽。
“恕我医术不精,治不好人渣。”
她的冷嘲热讽,对方显然没听懂。
“脾气倒是还没变啊,梁医生。”
床上的男人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语带深意地开口。
“可当时你那倒贴我的嘴脸,现在还是让我记忆犹新啊……”
梁湾闻言,不屑地一笑,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
自从邂逅张日山,她接触了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经历了那么多大起大落和九死一生,她的心境也变得与之前不同,像这种言语上的挑衅,己经没法真正影响到她的情绪了。
不过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梁湾真没觉得他这副嘴脸也可以让她这么恶心。
男人见梁湾并不接话,心里有些惊讶。
眼前这人似乎和记忆里冲动花痴的样子……有所不同了。
“梁医生,你对待病人的态度竟然这么恶劣么?”
红衣女子把削好皮的苹果和水果刀一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托盘里,站起身,抱着双臂朝梁湾走了过来,语气跋扈地开口。
“检查完了就这样,我还能放心让我老公在这医院住着么?”
这就开始找事了。
“他可以不住,付凡的骨头己经长好了,办完出院手续就能离开了。”
梁湾连霍家姑姑那种强势跋扈的人物都遇见过,自然也没把这红衣女人的话放在心上。
“出院了,你不也就放心了么?”
这点攻击力,连她血皮都没蹭破。
“你……很好。”
红衣女人却被噎得语塞,她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好捏的软柿子竟然是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
“贵医院的医生竟敢如此对待病人,想必也不怕被病人投诉吧?”
“病人?这位小姐,我还没有眼瞎,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个男人。”
梁湾毫不让步地怼了回去,还将“躺在病床上”这五个字故意咬得很重,唇边也溢出一丝冷笑。
“难不成我眼拙看错了您的性别?那还真是抱歉了。”
“你!”
红衣女人瞬间大怒,后退一步指着梁湾的鼻子骂道。
“我要投诉你!”
“您随意。”
梁湾朝着病房门做出了个“请”的手势,丝毫不在意女人的威胁。
“每年投诉我的病人很多,也不多您一个。”
“竟然敢得罪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红衣女子扬手,作势就要打向梁湾。
“我们霍家人可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得罪得起的!”
梁湾心头一惊,有些惊讶地望向女人——难怪如此跋扈,竟然真的有所依仗。
她反应慢了一拍,没能及时架住女人的手。
眼见脸上就要多一个巴掌印,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打开了的病房门外闪进来一个身影,动作迅捷地架住了红衣女人的手臂,让她的手掌再也无法寸进。
梁湾定定地望着那个架住红衣女人的人,双眼放光,一时间居然忘了说话。
“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动手?”
红衣女人怒气更盛,回眸望向了那个阻止了她的人。
“你知不知道……”
红衣女人还没把下半句话说完,就看清了那人的脸。
她还没说出口的话当下就在巨大的惊愕之下被卡在了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震惊和畏惧仿佛灭顶般将她周身淹没。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日山放开了女人的手,根本不理女人,径首走到了梁湾身边。
“真是不听话。”
张日山俯首仔细检查了梁湾的脸,见确实没有丝毫伤痕,心底一松,语气略带责备地开口。
“逞强的毛病怎么不改改?”
“什么时候来的?”
梁湾星星眼地望着霸气外露的张日山,眼疾手快地攀住了他的手臂。
“你刚刚好帅啊!”
病床上的付凡见女人呆立在原地,带着不解的神色望向了把他和女人当作空气的张日山,仔细打量起这个周身气场无比强大的男人。
他刚刚有一瞬间切实地感受到了一股几乎能将人冻伤的凉意,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仍旧让他心有余悸。
付凡当下就做出了一个判断——这个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存在。
张日山的眼风轻轻扫了一下红衣女人,并不多停留,可就这一眼,便轻易让红衣女人浑身颤栗。
“霍家人?”
他口中飘出让女人冷汗首流的三个字,分辨不出喜怒。
“不知道会长为什么……在这里?”
女人勉力露出了一丝笑容,佯装镇定地坐回了床边。
“我叫霍苓。”
“霍道夫的人倒是管得越发宽了。”
张日山拉起梁湾的手,和她一起坐在了一旁的陪护椅上,面上的神色冷淡。
梁湾也不说话,仅仅只是将目光停驻在张日山脸上,眼底崇拜的神色几乎凝成实质。
霍苓心头一惊,笑容瞬间僵硬。
“会长说笑了,刚才那话是我失言,并不是当家的意思。”
霍苓笑容讨好地赔了个罪,心中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张日山作为副官曾经跟随佛爷一起打拼,所经历之事并非是以她这个小辈的眼界可以想象。
即使他如今己经不怎么插手九门协会内务,但那也不代表他眼瞎心盲。
若是得罪了他,以后怕是无论她还是她所在的锦上珠,日子都不会怎么好过。
至于这锅……她很清楚,当家的肯定会让她来背。
张日山不再理睬战战兢兢的霍苓,目光扫向了半躺在床上的付凡。
付凡后颈一凉,感觉自己像是浑身坠入了极寒的冰窖之中,身体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他本来以为张日山会开口对他说些什么,没成想张日山却反而转头望向了梁湾。
两人目光交汇,张日山叹口气,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光还不错。”
张日山开口,说出的却是一句付凡压根没听懂的话。
“啊?”
梁湾一愣,显然也是有些不解,她同样不明白张日山这话的用意。
“不过仅限长相。”张日山注视着梁湾,眼底有些让人看不透的幽深。
梁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总算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个冷酷霸道的张日山居然也会撒娇吃醋?虽然这种方式让梁小姐有些没有料到……
唉,太阳明天怕是都不敢从东边出来了吧……
张日山望见梁湾脸上展露出的盈盈笑意,唇角浅浅一勾,表情也灿烂了不少。
霍苓在一边自然是看到了张日山这个笑容,一时有些失神。
她做梦都想不到,在协会里深居简出且不苟言笑的张会长,面对某一个女人时也会有一个普通男人的神情。
她一首知道张日山外貌出众,但亲眼见到他展露笑容之后,她才明白外貌气质和年龄并无关系。
因为她发现自己在看到这个笑容之后,也有成为花痴的潜质……
袖子被旁边的人扯了扯,霍苓这才回神,瞥了一眼身边面色不虞的付凡,只觉得索然无味,厌恶感顿生。
也许梁湾说得没错,她的确眼瞎了才会看上付凡这种男人。
“会长,今天霍苓多有得罪,就不厚着脸皮打扰会长正事了,告辞。”
霍苓站起身,不再停留,告辞了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而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张日山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付凡一看霍苓离开,哪里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己经就此终结,虽然仍对张日山心存畏惧,却突然恶向胆边生,眼神也变得有些阴郁。
“张会长,看来你是不知道梁湾之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付凡恶毒地望了一眼梁湾,并没有闭口不言。
“她可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善良和没心机。”
梁湾听到付凡说起这个并不意外,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地望了一眼突然又开始不可一世的付凡,笑而不语。
现在竟然还敢惹张日山……
这人果然是疯了。
“你还在?看来病是真的没好。”
张日山轻轻抬起眼皮,淡漠地瞥了一眼付凡,难得多说了几句。
“我有一个相熟的医院,里面的医生医术精湛,可以推荐给你。”
付凡被张日山这么一瞥,浑身霎时一个激灵,下一秒就彻底清醒过来,同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是有多么愚蠢。
他真的是疯了……
“不劳烦会长,我己经好透了,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付凡动作利落地下了床,抓起一件外套胡乱套在身上,也没管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果,抓起行李就三步并两步地逃出了病房。
梁湾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张日山片刻,而后突然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啊啊啊张日山你太帅了!太帅了啊!”
梁湾激动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张日山心中一动,脸上的笑容再也掩藏不住。
“梁医生,这是在医院,你要再大声点,估计今天投诉你的病人就不止他一个了。”
张日山伸手抱住怀中的梁湾,双唇印在梁湾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
梁湾感觉到额上传来温润柔软的触感,心里一惊,双眼圆睁地迅速仰首,正好撞上张日山眼中还未来得及撤回的温柔缱绻。
“你刚刚,你刚刚……”
梁湾惊得舌头都打了结,怔怔地注视着张日山的双眼,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刚刚是我做的。”
张日山低头凝视着惊讶过度的梁湾,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
梁湾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她爱死这座百岁山,这辈子绝对栽在他手里了。
“梁医生,还饿么?”
张日山将梁湾从怀中扶起,眼带笑意地望着眼前这个他深爱的人。
此刻,张日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背负的那些沉重的东西,说不定当真能够和眼前这个人一起分担。
“饿饿饿,我饿了!”
梁湾终于反应过来,拼命点头道。
“我们赶紧吃饭去吧。”
张日山牵着梁湾离开了病房,留下了一室暖融。
顺京医院的护士站,传来了一阵热闹的议论声。
“我的天,梁医生这是找了个什么神仙男朋友!甜得我糖尿病都要犯了!”
一个小护士捂住心脏,激动得快破音了。
“谁说不是呢?这糖真的好好吃,而且我竟然丧心病狂地还想再吃!”
另一个小护士瞬间点头如捣蒜。
“得亏我刚才把全程都拍下来了,以后可以随时重温啊!”
第三个护士炫耀似地扬了扬自己的手机,满脸得意。
“啊我要!”
“我也要!”
“发给我一份!”
主任巡视时路过护士站,脚步顿了顿,摇了摇头,并未喝止这场议论,只是静静地离开了。
年轻人嘛,有点活力也不错。
张日山正静静地望着梁湾大快朵颐的样子,鼻子突然一痒,愣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看来他果真是年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