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宁的手指深深掐入竹榻边沿,青竹清香混着药汤的苦涩在喉间翻涌。窗外的雪落得蹊跷——那飘落的根本不是雪片,而是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碎骨,落地时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宁儿,趁热喝。"
妇人将陶碗又往前递了半寸,碗沿凝结的血珠滚落,在榻上洇出半幅星图。朔宁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星图缺漏的方位,正是幽冥洞中天墓刀出土的位置。
竹舍突然震颤。墙角悬挂的蓑衣无风自动,斗笠下渗出黑雾,凝成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形。那人形抬手抚过墙面,青竹顿时腐化成森森白骨,露出外面真实的景象:整座竹舍悬浮在星海旋涡中央,下方是万千个正在崩塌的修真界。
"您连幻境都懒得编圆些?"朔宁突然扣住妇人手腕,触感如握寒冰。妇人腕骨发出脆响,皮肤下钻出星纹锁链,锁链末端拴着七盏血色灯笼——每盏灯芯都跳动着紫珏残魂的碎片。
面具人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指间捻着片燃烧的竹叶:"看来这具'慈母'傀儡要不得了。"话音未落,妇人突然炸成血雾,雾气中浮现出初代修罗王陵的虚影。虚影中那具水晶棺椁己然开启,棺盖上残留着朔宁掌纹状的血渍。
朔宁翻身跃出竹窗,足尖点在坠落的碎骨上借力腾挪。那些燃烧的碎骨竟都是他九百世轮回中的骸骨,额骨上刻着不同的死因:饿殍、刀兵、丹炉、天劫...最下方那具新添的骸骨,心口插着天墓刀碎片。
"何必逃呢?"面具人踏着星纹锁链追来,青铜面具突然浮现紫珏的面容,"每个门后世界都有十万八千种死法,不如选个痛快..."她的声音突然扭曲,面具崩裂处露出星陨阁主的琉璃瞳。
朔宁挥掌劈开迎面坠落的星骸,在碎光中窥见骇人真相——所谓星海,实为亿万修士的魂火所化。那些魂火被囚在青铜门后的世界,每个光点都是一场轮回的起始。而他所在的竹舍世界,魂火正逐渐染上灰雾。
天墓刀突然在虚空显形。刀身缠绕着幽冥洞中的血苔,苔藓间隐约可见初代修罗王的骨纹。当朔宁握住刀柄时,整片星海的魂火突然朝他汇聚,在刀尖凝成朵血色莲花。
"你竟能唤回本命刀?"面具人的琉璃瞳迸发血光,星纹锁链化作囚龙桩钉入虚空,"看来这具容器要提前..."话未说完,血色莲花的根须突然刺穿她的胸膛,从心口扯出块青铜门碎片。
朔宁的识海突然涌入陌生记忆:三万年前,初代修罗王在星海边缘种下第一棵囚天树,树根穿透的九千世界里,每个朔宁都在重复着"弑亲-得刀-破界"的轮回。而紫珏的残魂,竟是囚天树分泌的养料!
"原来我才是树根..."
血色莲花突然凋谢,花瓣化作灰雾笼罩星海。朔宁的天墓刀寸寸碎裂,碎片中飞出十万道修罗战魂,每道战魂额间都刻着"门奴"古篆。面具人趁机捏碎青铜门碎片,迸发的青光中浮现出新的竹舍世界。
"选吧。"面具人的身躯开始琉璃化,"继续当钥匙,或者..."她抬手招来块燃烧的命牌,牌上赫然刻着此世母亲的生辰八字。
朔宁突然将天墓刀残片刺入自己眉心。竖瞳中流出的不是血,而是裹挟着灰雾的星砂。星砂所过之处,万千魂火突然调转方向,化作箭雨射向囚天树虚影。面具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琉璃身躯爬满裂纹:"你竟敢用修罗血污染..."
整片星海突然坍缩。当朔宁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跪在幽冥洞深处的血池中。石壁上垂落的锁链拴着他的琵琶骨,池水倒影里,他的面容正逐渐变成初代修罗王的模样。
池底突然浮起具青铜棺椁。棺盖开启的刹那,紫珏完好无损的躯体缓缓坐起,手中握着把带缺口的青铜钥匙:"我说过,要小心真正的囚天阵眼..."她突然将钥匙刺入朔宁心口,唇角溢出黑血,"...就是你自己。"
幽冥洞开始崩塌。朔宁的视线穿过心口钥匙的裂缝,看到每个轮回世界的自己都在做着相同的动作——将钥匙刺入心脏。而万千青铜门正在星海中拼合,组成张与初代修罗王完全相同的面孔。
当黑暗彻底降临前,朔宁听见三万个自己在星海中齐声低语:"门陨劫尽...方见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