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稀稀落落透过窗棂，洒在靠山屯一户农舍内。
张不器躺在土炕上，缓缓转醒，脑袋还在突突跳，像有个小锤子在敲。
他刚想揉一揉胀痛的太阳穴，就听见山猫扯着大嗓门在耳边嚷嚷：“团长醒啦！团长醒啦！”
“山猫，你这破锣嗓子，能不能小点声，房顶都快被你掀飞了？我一睁眼，就瞅见你那张大黑脸，还以为黑无常来了！”
山猫一听，双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结果画成了大花脸。大伙瞧见，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山猫嚷嚷道：“还笑话我呢，你们一个个黑不溜秋的，咋一看还以为煤球蛋子成精了。”
昨晚撤下来后，他们一路边打边撤，谁都没顾得上自己这张脸，早被硝烟熏得黑黢黢的，跟锅底没啥两样。
经山猫这么一咋呼，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彼此滑稽的模样，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山猫，你可别笑了，再把鬼子招来！”张不器打趣道。
“团长，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小鬼子早被咱们甩出十万八千里了，估计这回正像个瞎猫似的，满世界找咱们呢！”山猫很得意的说道。
张不器抿着嘴，说道：“山猫，你没发现你自己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吗？”
山猫一听，还以为张不器是在夸他，高兴说道：“我有吗？我咋没发现”说着，还臭美的转一圈，“团长，你不会是觉得我长得比他们帅气吧！”
刚子几人听了山猫这大言不惭的话，都无语的撇了撇嘴，心是暗笑：山猫这脸皮，比北平的城墙还厚，真是没谁了。
张不器强忍着嘴角的笑意，故意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你的气质他们哪比得了，他们都是笑起来很好看，只有你是看起来很好笑。”
刚子几人听罢，全被张不器的话逗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刚子，我没瞎说吧，以前，团长是个多好的长官，可现在，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几人又闲扯了一会儿，笑声驱散了不少身上的疲惫和紧张，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然而，张不器的心思依然放不下昨晚的战斗，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刚子，昨晚撤出来多少弟兄？”
刚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缓缓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算上您，一共五个。” 声音带着浓浓的悲伤，头也埋得更低了。
“五个？小东北他们呢？” 张不器心里一揪，焦急地追问。
“团长，小东北真是条汉子！不愧是咱特务团出来的兵。他第一个开着弹药车冲上了鬼子重炮阵地。”山猫眼眶泛红，声音也有点哽咽。
“这孩子太重感情。亲人都被鬼子害了，他心里难受啊！自打进了部队，就没怎么笑过。他还那么年轻，才十七啊！”
张不器满脸悲痛，长叹一口气，小东北那年轻又坚毅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怎么也挥散不去。
富贵瞧着张不器一脸难过，赶忙劝慰道：“团长，您别太伤心了。这人呐，都是各有各自的命数！”
刚子也说道：“这孩子，当兵就是为了报仇。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咱们该替他高兴才对！”
张不器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神渐渐迷离，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看到了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
他们的笑容浮现在他的眼前，鲜活的面容触手可及，可又转瞬之间，像是被一阵无情的风吹散。
他的眼眶瞬间一热，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紧咬着牙关，坚定地说道：“抗战胜利后，我要给兄弟们立块碑。要让子孙们知道，他们的先辈们，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脚下的土地，曾经流过血，拼过命！”
众人听了张不器这番话，心中也是一阵酸涩，伤感的情绪如潮水般在屋内蔓延开来。
半晌，张不器嘴角一勾:“山猫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团长，啥事？”
“哎呦，哎呦，团长，您揪我耳朵干啥呀！”
“干嘛？你小子敢踹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是，团长，那啥，当时不是情况紧急嘛。要是搁在平时，您就是借我八百个胆儿，我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你小子，下脚可真够狠的。刚子你说，这殴打上官，该如何处置？”
“罪当凌迟！不过，看在山猫平时有点小功劳的份上，打一百军棍，意思一下得了。”
“刚子，你个狗日的，我刨你家祖坟了，你这么坑我！”
山猫转过身，又陪笑道：“团长，那啥，要不您也给我来一脚，就当给您顺顺气，消消火？”
“滚一边儿去，老子现在没那闲工夫收拾你，这笔账先给你记着，哪天老子心情不爽，再找你算账。”
“多谢团长不杀之恩！”山猫嬉皮笑脸的说道。
张不器不再理会山猫，扭头对刚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靠山屯，离杨山镇大概 10多里地。团长，下一步，咱们去哪？”
张不器略一思索：“去杨山镇。先休息一下，中午再走。”
“团长，咱不归建了。”山猫问道。
“现在还不能急着归建。杨山镇附近有个简易机场，轰炸我军阵地的鬼子飞机，就是从那儿起飞的。必须得把它给端了！”
“可是咱们拢共就5个人，要去打重兵防守的鬼子机场，怕不比炸鬼子重炮阵地容易啊！”刚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张不器却一脸轻松：“放心吧，咱们有援军，到时候见机行事就行！”
“有援军？团长，您咋知道的？”山猫疑惑的问道。
“梦到的不行啊？就你话多！”张不器瞪了山猫一眼。
“团长，那你休息吧，我们走了。”
刚子说完与众人走到屋外，并轻轻地把门关好。
张不器连续作战半个多月，身体像散了架似的，疲惫不堪。他闭上眼睛，打算好好睡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