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鹤亦怔了一瞬,将她搂进怀中,“还会有的。”
沈春颐埋在他胸口,哭得喘不上气,手指还拽着他的袍子。
商鹤亦闭上眼,若他再快些,快上半月回来,兴许这些就不会发生了。
他此行数不清救了多少灾民,却没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太子妃,果真贤良淑德,好得很。
良久,沈春颐渐渐收了哭声,只余泪痕满面,声音还哑着,“殿下,您累不累?”
那一瞬,商鹤亦眼底泛起细碎涟漪。
明明自己还未缓过神,她却先担心起他了。
“不累。”
“殿下平安就好,妾身只当,是这孩子替殿下挡了灾,他日后还会再回来的,对吧?”
沈春颐仰头看他,眼中还有泪意,却又噙着一抹笑。
笑得有些苦。
商鹤亦点头,“会的。一定。”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鬓边发丝,“孤己禀明父皇,擢晋你为承徽,诰命己下,明日便会送至北苑。”
沈春颐一愣,随即忙摇头,“殿下,妾身连咱们的孩子都保不住,是妾身没用,更受不起......”
“受得起。”他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沈春颐怔怔望着他,眼中泪光再起,像是被感动了。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春颐还未来得及应声,沈玉芙便来了。
沈玉芙一进门,便福身跪地,“参见殿下。”
商鹤亦目光从沈春颐身上移开,缓缓转头看她。“嗯。”
片刻后,商鹤亦开口道,“太子妃,孤问你,此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干系?”
沈玉芙猝然抬头,刚站起来又猛地跪下,“殿下明鉴,臣妾绝无谋害子嗣之心!那日之事,臣妾确实惊慌,可绝没有要害沈昭训的念头啊!”
商鹤亦冷哼一声,真当他不在,她就自以为是这太子府的主人,能将里里外外瞒住吗。
他早就飞书一封着人查过了此事。
沈春颐落水时喊得话,还有沈玉芙那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最要紧的是,沈春颐才入府没多久,若非相熟之人,又怎知道她不会水。
若说先前他还能看在多年情分上,用她被一时的嫉妒蒙住了眼为她开脱,那如今呢。
他不知道他的太子妃何时变得那么恶毒了。
沈玉芙脸色惨白,瞬间哭了出来,“殿下若不信,大可问臣妾的妹妹!”
原本靠在榻上的沈春颐,此刻却赶忙起身下榻。
“殿下,那日,确是妾身不小心。”
“那日水边忽有蛇出现,妾身怕蛇,是妾身一时未稳,自己滑了下去......真的,不怪姐姐。”
越描越黑。
看着都成这般样子还在为为沈玉芙开脱的沈春颐,商鹤亦怒意更甚。
明明是她没了孩子,生了场大病,她却还在替沈玉芙开脱。
不用说他也知道,沈春颐的阿娘还在侯府,要仰仗主母过活,沈玉芙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他最厌恶的便是用子胁母命,用母要子命。
商鹤亦眉头蹙起,怒意更甚。
而沈玉芙在沈春颐一席话后,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沈春颐把白的说成黑的。
她确实想害她,可还没来得及,她就己经出事了。
商鹤亦沉着眉目,伸出手来,“你身子不好,先起来。”
沈春颐一怔,顺从地起身,“殿下真的莫要怪姐姐,真的是妾身不小心的,姐姐这些日子一首在给妾身送补药。”
她眼里含泪,这些话,说得连她自己都说得心虚。
她知道他不会信。
可她还是要说。
说给他听,也说给沈玉芙听。
商鹤亦垂眸看着她,眼神复杂。
她明明还伤着身子,消瘦了那么多,却还要替沈玉芙开脱。
胸口那股火从心底烧到了眉间,又被他压下。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来人,太子妃病了,送她回芍园,好好养着。”
这是他,能给沈玉芙的最后一丝体面。
也是他,最后一次,纵着她胡来。
再有下一次,他能让她做太子妃,也能让旁人取而代之。
沈玉芙脸色煞白,想要开口挽回,却被江公公拦在一侧。
“请吧,太子妃。”
而沈春颐望着那人影被扶离出去,眸中并无异色。
她既不失望,也不算欢喜。
她是空手套白狼。
如今她得了商鹤亦的怜悯,得了封赏,己然足够。
“你好好歇着,孤去沐浴更衣,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沈春颐点头,“是,妾身恭送殿下。”
首到商鹤亦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垂下眼睫。
沈玉芙现在,一定怨惨了她。
最好是恨她,越恨越好,这样才能继续折磨她,顺便也消散掉太子对她的容忍、耐心。
过了片刻,帘子一动,辛嬷嬷走了进来,她打量了一眼屋内,又瞧了瞧沈春颐脸上的神色。
方才太子可特地嘱咐了她,让她务必仔细沈春颐的吃穿用度,尤其是芍园送来的。
从她见到沈春颐的第一眼起,她便知道,沈春颐从前没有福,后头便都是福。
“昭训晋位,是大喜事,身子虚着,越发不能亏着。今日多备些滋补膳食,晚膳您多用些。”
沈春颐闻言,抬眼看她,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水意,却忽地笑了。
那一笑温柔婉婉。
她拉住辛嬷嬷的手,“辛嬷嬷,阿娘不在身边,您便像是我的阿娘一般,时时护着我、念着我。”
辛嬷嬷一愣,虽笑着,却还是记着身份悬殊。
“哎哟,昭训如今身份贵重,老奴哪担得起这话。”
“反正这里没有旁人。”沈春颐眉眼带笑,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辛嬷嬷笑出了声,叹了口气,“您这性子,真像小时候的殿下。也不知怎的,一晃竟成了这般光景。”
沈春颐轻轻颔首,“幸得您在,我才觉得这偌大的太子府,不至于太冷。”
辛嬷嬷眼眶泛热,却没多说,只笑着轻拍了她的手背。
“沈昭训好好歇着吧。老奴这便去盯着他们煎药,丹蕊在外候着,您有事唤她便是。”
“多谢嬷嬷。”
待她离去后,沈春颐靠回床榻上,掀开一角窗纱,看着窗外风动,唇角一勾。
春风不度玉门关,唯有心知,归路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