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省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校址选择论证，在卫生厅十楼会议室如期举行。厅长赵成石出席会议。他强调了了西点。强调了校址选择的重要性，强调了松江省卫生学校升格为松江省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对松江省卫生事业发展的重要性，强调了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同时也强调了论证会议的纪律。
这次论证是在正式评审选择校址前的初步论证。类似于务虚会，就是把现有的有意向的几个选址地点进行充分的论证，也就是初筛。
在十几个选址可能地点中进行初筛，最后筛选出西到五个地点，进行实地考察，最后呢再走专家评审。
会议结束后会把这个初筛的结果向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进行汇报，同时也会向驻厅纪检组进行通报。
这初筛的结果一旦省委、省政府同意，驻厅纪检组没有意见，就会将初筛的结果上厅党组会议进行表决。厅党组会议通过以后，再进行实地的考察和论证。
经过一上午专家的论证、打分、列出优缺点，包括初步的置换价格以及地点的优缺点，建筑面积及所有的硬件设施等是否符合专科院校的办学条件。
不出意料，经多方综合论证，最后原师范大学的新城校区胜出。在胜选的五个地点中新城校区拔了头筹。
赵成石心里明白，这里有人为的因素，不排除这几个女人通过各方面的关系做了评审专家的工作。但实事求是的说，新城校区跟其他几个地点比，的确是具有独到的优势。
目前唯一的缺点就是要价太高。两个亿的要价对于松江省财政来说，对于松江省卫生厅来说，对于松江省卫生学校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好东西它就是好价格。掌握着新城校区的几个女人心知肚明。松江省城周边的这几个有可能作为松江省医学高等专科学校选址的，他们都实地的看过，跟他们自己手中的新城校区相比，她们心里头有底。
新城校区在这里绝对是鹤立鸡群。不出意外，松江省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只要想升格，新城校区就是其必选的地点。
两个亿虽然看着很多，和其他几个地点要价相差了几千万。但是它是原装的大学校园。一旦升格完成，松江省医学高等专科学校完全可以拎包入住，什么都不要动，不用维修、不用改造、不用新建，甚至于还有一些原来的师范大学留下的教学设备，桌椅板凳、办公用品。
虽然是师范大学淘汰的，但是对于专科学校来说是完全够用的。当时师范大学卖这个校区的时候，这些设备是作为淘汰品免费赠送给这几个女人的。现在这几个女人把土地、房屋还有这些教学设备都打包在一起出售，细想起来性价比还是很高的。
这些人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对教育了如指掌。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和谁玩什么神道。赵成石能想到的,这几个女人同样都想到了。
这就像一块肉挂在鱼钩上,周边什么也没有。只要你是条鱼那你一定会来咬这个钩。
所以这几个女人见到赵成石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拿出了商界女强人的矜持，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赵成石和这个女老板江女士握了握手。
赵成石也是江湖中人，也不是一般人。一眼就看到了江老板内心的想法。所以赵成石干脆来个单刀首入。说：“江老板，这个校区你要想把它做成，你要的两个亿，你要是不降价，我认可在别的地方新建。今天咱们把话就说到这儿。”
江女士何等聪明，听出了赵成石的话外之音。我政府官员，政府项目还在乎你。民营你端啥架子，你想卖我还不想要呢。
江女士立马堆起了笑脸，跟赵成石赔了不是：“厅长，实在是对不起，我没那意思。我们是商人无非就想多卖俩钱，希望厅长能够理解。”
赵成石说：“理解，理解。谁经商谁都奔着挣钱，挣钱我不反对。但是这是教育项目，利国利民。希望江老板不要下手太重。”
江女士立刻表示：“厅长，两亿是要价。价格可谈，可谈。有一天如果真是卫生厅相中了我这块地儿，厅长你说话我一定给面子。山不转水转，除了这个项目以外，也许哪天我还有事会求到厅长大哥。所以说厅长大哥放心，你说话我一定给面。”
赵成石听到这说：“这还是句话。”
半个月后松江省高等医学专科学校校址选择专家评审会在卫生厅十楼小会议如期举行。省纪检委驻卫生厅纪检检察组全员全程参与，评审室内录音、录像设备齐全，全程摄录像由驻厅纪检组进行保存。
评审会议当天十楼整体封闭。厅保卫处派专人在楼梯口、电梯口、评审室门口都派专人进行保卫。
抽取的评审专家在省专家评审库中进行随机抽取。由驻厅纪检组和厅科教处共同主持这个抽签仪式。抽到的专家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到达卫生厅十楼报到。如果半个小时到不了则会另行抽取。
上午十点九名专家全部到位。这九名专家中有一名作为甲方的代表。这个人就是叶春光。所有的卫生厅参与这件事情的人员都瞪大了眼睛。叶春光是兰河医院的院长，为什么莫名其妙地作为专家参加这次评审，而现在的松江省卫生学校的校长却没有来参加？
行政就是这样。很多人虽然不具备很高的学历，但智商、情商都非常高，一眼就看出了这里的门道，嗅出了行政人员变动的味道。那么未来松江省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的校长的位置由谁做那还是个未知数。
九名专家按照桌前的标牌各自就位。首先由科教处处长张晓明来宣布松江省医学高等专科学校选址评审会会现在开始。接着是介绍九名专家。专家介绍完以后，介绍此次评审会的目的、内容、要求、评分办法以及最后中选结果的公布等。
接着省纪检监察委驻卫生厅纪检监察组组长厅党组成员崔立春宣读评审纪律。
所有的专家手机一律关机。由纪检监察组派专人统一保管。评审全程封闭。
经过两个多小时细致的打分评审，最后原松江省师范大学新城校区胜出。也就是说选址最后的确定己经进入了最后的攻坚阶段。
为了防止现有的新城校区的所有者坐地起价，这个中标的消息没有立即发出。专家被安排在评审时进行休息。
赵成石，主管卫校的王副厅长、科教处长、纪检监察组组长、厅办公室主任等一共五人下午一点在赵成石的办公室约见了江女士。
赵成石开门见山：“江总…”
赵成石把称呼改成了江总。上次见面他叫她为江老板。言外之意你也就是个商人，在我眼里并没有多高的位置。今天不一样，今天是正式谈价格，事情要落地，那么再称呼对方为老板，就显得有些不尊重。所以赵成石改换了称呼。
“江总,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经过多方的论证评审，新城校区名列前茅。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在胜出的两三家中进行价格谈判，如果价格合适，我们就会确定最后的出卖方。希望江总本着对松江省卫生事业支持的角度，本着实求是想把这件事情做成的原则，再一次的进行报价。如果我们双方能够达成意向的话，今天就可以草签意向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意向协议。然后我们走程序，上厅党组会。党组会一旦通过，我们就签正式的合同。”
赵成石讲完眼睛看着江女士。
江女士从进到赵成石办公室那一刻起她心里就知道，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作为一个省的卫生厅厅长，那也是一方诸侯，能把自己这个小人物约到这里来，那一定是事情有了眉目。起码得有六七成可能，不然人家一个厅长，日理万机，不会舍出这些时间来跟自己闲磨的。
从进屋她就看到了赵成石身边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人，大抵就能约莫出这些人的身份。虽然赵成石是厅长，那么这几个人，一定不是副厅长，起码是个处长。跟赵成石的级别不会相差太多。
从进来的时候她就己经把这个价格想好了。
所以赵正石讲完，实际上就是在等着自己说话。
江女士喝了一口水说：“尊敬的各位领导，尊敬的赵厅，我们是第二次见面，非常感谢给我们公司这样一个机会。尤其是今天能来到厅长的办公室，是我莫大的荣幸。这是我一生中目前见过的最大的领导。”
这一顶高帽子给赵正石戴上了。
赵成石摆了摆手，意思是说，说正事。
赵成石明白，高帽子的下边就是陷阱。
接下来江女士说：“我们公司最早的报价是两个亿，但是今天我决心诚心诚意的把事情做成。我拿出个态度。”
她竖了一根手指头。
赵成石说：“一个亿？”
江女士说：“不，减一千万，1.9亿。在报价两个亿的基础上减一千万。厅长，我是不是有诚意？”
赵成石乐了。“减一千万听起来不少，但是跟我内心中理想的价格还有差距。”
江女士说：“那厅长你就说句话，我听听你心里的价位是多少。”
赵成石说：“1.8个亿。”
1.8个亿跟其他几个项目相比差距就不大了。另外几个项目报价都在1.5亿左右。有1.3亿的，有1.6亿的。1.8亿比他们只多出个3000万、2000万。就新城校区这些现有的教学设备和房屋土地来讲，这价不高了。
江女士苦笑了一下说：“厅长，你让我报一个实在价，我就报了一个实在价。我降了一千万，你再给我降一千万。我这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交不了差啊，说不过去。
赵成石说：“江总，记不记得上次咱俩见面的时候，你有过承诺。”
江女士说：“是的，我答应过厅长你。厅长有一天你说句话,我一定会给你面子。所以你今天说让我降,我降了一千万,现在你让我降到两千万。厅长,这事多少有点过,没那么大的空间。”
赵成石说：“一点八个亿不行,那你这是不想给我面子了？”
江女士说：“厅长，不敢，我不是不给厅长面子，这件事真的有难度。”
赵成石说：“那我再说一句话，1.8和1.9，中间差一个一千万。我们掰开，折半，你也别说1.9个亿，我也不说1.8个亿，就1.85亿。行，现在就签意向协议。”
江女士又苦笑了一下：“厅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好吧，我认了。但有一句话我得说，厅长，如果下次卫生系统还有什么好的项目，想着我们公司，让我们再挣点。”
赵成石说：“好说，好说。”
事情初步定了下来。
赵长石回头征求了一下副厅长和纪检组长的意见。
“王厅，这个价格你觉得还行不？”
副厅长王长海点了点头，说：“挺好的，这价格不错。要是我讲的话可能还讲不下来。”
赵成石又看了一眼纪检组的组长说：“崔书记…”
大伙平时见面对崔立春都叫崔书记，很少有人叫他崔组长，赵成石也这么叫。
“崔书记，你看这个价格可不可以？”
崔立春说：“可以，可以。”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赵成石随手拨了一个电话，告诉厅办公室主任：“姚主任，通知厅党组班子，到我办公室开会。”
没有几分钟人到齐了。
赵成石通报了刚才新城校区砍价的结果。然后挨个的征求各个班子成员的意见。大家均表示：这个价格可以。
赵成石说：“那就这样，咱们到会议室，九楼会议室召开党组会，正式的通过一下。”
松江省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的新校址的选择尘埃落定。
赵成石向副省长汇报了此事，又到财政厅去找纪厅长进行协调资金的问题。最后财政同意临时筹措资金购买新城校区，至于后续的资金如何解决待下一步再进行想办法。
卫生厅办公室起草文件，经省政府同意，将松江省卫生学校升格为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的请示，请求教育部专家来进行评审的报告上报了教育部。
赵成石躺在自己的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身心疲惫。
这是他做厅长这些年来第一次经自己手花这么多钱，办这么大的事。
这些年卫生经费从财政到厅计财处，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手里有权决定的就是那点厅长基金。各个下属单位有些新建的项目、维修的项目都是各自打报告，然后自己签批一下，新建的去发改委立项，维修的去财政立项。发改委和财政批了专项资金，如何招标都是走省采购中心。自己从来也没插过手，偶尔个别的项目有时候打个招呼也不知有用没用。
这么个大项目经自己手，一旦出了纰漏,自己吃不了要兜着走。
他有些后悔。上半年如果不回老家，不张罗搞这个乡村卫生建设，不张罗乡村医开支，就不会有乡村医生培养这个事。没有乡村医生这个事，也就不会有卫校升格儿的事；没有升格儿的事就没有选址的事。
这个破瓷器是自己揽的，纯属没事找事。自己都五十几岁了，还能有什么发展空间。即使有发展空间，现在谁还看你做多大的成绩。
松江市那个市委书记盖大仁上任一始就提出：一江南北，两岸繁荣。那些年为松江市也做了好多的贡献。最后出了事，纪检委一查，贪了点钱。不照样还是进了监狱？
这年头不是有功但求无过呀。
这件事情就像处对象，来了激情有了孩子，孩子都生下来了，后悔有什么用？顺水推舟吧，也就到此吧。下回自己肯定别再犯这个傻了。
恍恍惚惚间听到有人敲门，顺嘴喊了一声：“请进！”
门开了，江女士站到了门口。看到赵成石躺在沙发上，她扶着门迟疑着是否进来。
赵成石一咕噜坐了起来。感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站起来让着江女士：“江总，快请进，请进。”
赵成石坐到了座位上。江女士坐到了他对面。
江女士空着俩手。
赵成石一看，不像是送礼的样子，就放了心。
既然合同都己经签订了，钱款也己经结清，所有的交接都是底下在做，他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呢？
江女士看出了赵成石的狐疑，急忙说：“厅长，我今天出来办事，路过卫生厅的门口，就顺便上来看看厅长。不知厅长方便不？”
赵成石说：“方便，方便。就今天有这么点闲空，累得我躺了一会儿。”
江女士说：“厅长，我也算走南闯北的人，我也不是说奉承您。在我见过的这些政府官员里，像成石大哥这样有事业心，真心为百姓做事的，真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和尚撞钟。”
赵成石急忙摆了摆着手。
“江总过奖，过奖。”
江女士说：“厅长，这件事情做成了，多亏厅长大哥的帮忙。”
赵成石摆手说：“没帮上什么忙。我还给你砍了一千五百万，这个不记恨大哥就挺好的了。”
江女士说：“大哥说外套话了，买的没有卖的精，我就是多挣少挣的事。再不挣不挣，几千万还是挣了。你也知道当时我买进的价格。”
赵成石说：“那是你的福分，是你的胆量和运气。我们做行政的，这辈子没有这个机会了。”
江女士说：“这样，大哥，我也不耽误你时间，我说几句话就走。”
江女士往前走了两步，略微地弯了一下腰，贴近了赵成石的耳朵说：“厅长大哥，五百万的礼，我的心意，全是现金。我给你放在了火车站寄存处，你到那里把这几个密码告诉他们，你就取走。”
赵正石急忙摆手，眼睛瞪得像鹅蛋一样：“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你的钱，我什么忙没帮上，不可以。”
江女士说：“大哥，这是老妹的心意。事情都己经做成了，你要就是你的，你不要它就是我的。”
说完催女士起身开门走了。
赵成石有五分钟才醒过腔来。
五百万。自己这些年从卫生院的院长到副县长，到副厅长，卫生厅厅长，逢年过节的确是有下属、同学、朋友过来看自己。
自己平时有意的无意的帮过忙的都来感谢。有几千块钱的卡，有优惠券，有高级西服，也有自己买房子的时候，给打了几万块钱十几万的折，还有一些到各个地方去检查工作，人家给塞到后备箱里的土特产，名人字画，玉石，手表，照相机…也有的逢年过节扔个信封转身就走的，万八千的，最多的也就几万块钱。
这些年自己在外边，加上媳妇挣的，家里也就是几百万。
可是突然人家送给你个？大礼，五百万是你所有的家底，你动心不
要还是不要？拿了这个钱,日后出了问题,那就是大事,肯定人生就改变了，深陷囹圄。不出事,五百万,够自己活后半生的。
退休后用这个钱,无论是三亚还是上海,都够买一套百十米居住的房子了。
赵成石犹犹豫豫的起身出了办公室。对面的秘书迎了出来，赵成石说：“我有点不舒服，回趟家。下午没急事不要找我。”
赵成石回到家，一头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
老伴过来关心的问：“老赵咋的了，咋累成这个样子？这岁数别拼命了。”
赵成石没说话。叹了一口气。
老伴接着问：“有什么事吗？”
赵成石说：“没有。”
老伴说：“那你就睡一觉吧。”
老伴出去关上了门。
赵成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钱要还是不要。这个项目自己绝没有假公济私，没有让政府还是学校还是卫生厅受任何的损失。自认为这个价格要砍到底了。可是人家却给事后为了感谢给送来了500万，而且全是现金。
如果把这个钱拿到家，没有人会知道。火车站人员混杂，没有人会注意自己。而且这是一个物品暂存处，有存的就有取的。
回头想想自己认识的这些人，高路局的、建设厅的、公安厅、法院、税务的、银行，哪个不比自己有钱？从带的表，开的车，衣着打扮就能看出来。
这钱都是他们挣的吗？
工资都是一样的，厅级干部工资标准是一样的，补助是一样的。他们哪来的钱呢？无外乎，也是别人送的，或者是要的。
自己还没向人家索要，我也没假公济私，比他们还要强一些吧？
老话说：胆小不得将军做。人生就是这样子，你想跳得高那有可能会摔得重。一生中想要平平安安，就得走平道。你想观最好的风景，就要爬到高山，上到山顶。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嘛。赌一把！赌一把！
赵成石还是没有忍受住钱的诱惑，决定去取这五百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