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蟠螭纹的宫灯将御座照得通明，林悦俯首时瞥见始皇蹑丝履上沾着的骊山红土——那是清晨暴动刑徒踏碎的野心。她忽然想起《秦始皇本纪》中"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的记载，此刻帝王鞋履的尘泥，或许正混着扶苏西年后将要驻守的边关风沙。
"陛下可知韩非《解老》篇？"她忽然抬高声线，袖中滑落的楚帛残片恰好展开"上德不德"西字，"法如筋骨，无血肉不能立；儒似血脉，缺魂魄不可活。"残帛上暗褐的墨迹竟与扶苏书房血渍如出一辙。
李斯手中笏板终于碎裂，飞溅的象牙碎屑划过赵高阴鸷的面容。这位中车府令正用金错刀削着奏牍，木屑在青铜龟钮印旁堆成小山——林悦认出那是御史大夫的官印形制。
始皇忽然起身，十二章纹的玄纁礼服掠过丹墀，露出腰间佩玉上刻着的"平旦书同"篆文。他抚掌时，十二金人手中的长明灯齐齐暗了一瞬："朕灭六国时，楚地巫祝曾献《三坟》古卷..."帝王指尖划过林悦呈上的太学草图，"与你这'以道为魂'之论，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扶苏突然咳嗽着展开陇西地图："儿臣请以狄道为试点，设庠序教民秦篆。"羊皮卷角落的狼头图腾下，蒙恬的虎符印痕犹带长城夯土——这本该是北击匈奴时的信物。
骤起的穿堂风卷起赵高袖中密报，素帛上"荧惑犯心"的星图正与林悦玉佩纹路重合。执金吾的惊呼从殿外传来："暴徒手中画像...竟是郑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始皇突然将太阿剑掷于御案，和氏璧碎片在剑穗上泛起诡异幽光："传诏：兰池宫即日改制太学，博士宫藏简悉数迁入。"他睥睨着瘫坐的李斯，"丞相就负责...誊抄诸子典籍。"
行至麒麟殿外，扶苏突然驻足。春阳透过玉琮形窗棂，在他玄色深衣上烙下青铜饕餮纹："姑娘可知郑国渠竣工那年，谏阻焚书的淳于博士...暴毙时手握半枚燕式刀币？"
林悦尚未答话，忽见宫墙阴影中闪过傩面寒光。扶苏迅速将她拉至青铜朱雀灯树后，箭矢破空之声擦着耳畔划过，钉入宫墙的弩箭上系着染血的楚帛——正是她穿越那日正在研读的《楚居》残卷。
"看来有人不想让太学建成。"扶苏拔出弩箭时，林悦看见箭镞上刻着"廿五年诏"的铭文——那是始皇首次东巡的年份，本该深锁在骊山陵中的工官印记。
残阳将咸阳宫阙染作血色时，扶苏腰间玉璜突然泛起幽光。林悦认出那是郑夫人陪葬玉器的螭龙纹样，史书记载此物当随公子葬于上郡——此刻却在暮色中流转着诡异的青芒。
"姑娘请看。"扶苏忽然指向宫墙夹道，几株野桃在砖缝间开得恣意。他抬手折枝时，玄色深衣广袖滑落，露出腕间新缠的巫医符咒，"这是当年郑妃亲手所植..."
话音未落，桃枝突然在掌中断作两截。淡粉花瓣飘落处，青砖上赫然显现"丙戌大凶"的刻字——那正是史上扶苏饮鸩之年。林悦袖中的铜漏突然倒流，子午线偏差产生的磁针乱转，指向骊山方向。
"公子小心！"
林悦猛地推开扶苏。一支淬毒的弩箭钉入桃树，箭尾系着的素帛展开《归藏》残篇，其上朱砂批注的"荧惑归位"西字正与她玉佩纹路重合。宫墙阴影里，青铜傩面一闪而逝。
扶苏拔出太阿剑，剑身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父皇赐剑那日，太卜曾占得'双星伴月'之象。"他忽然割断一缕银发系在林悦腕间，"今日方知，这预言应在姑娘身上。"
远处章台宫突然钟鼓齐鸣。十二金人手中的长明灯逐次熄灭，最后一道火光湮灭时，银河竟显现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北斗九星。林悦摸到袖中竹简突然发烫，穿越那日图书馆的索书号正在简背浮现。
"姑娘可听过'羲和浴日'的传说？"扶苏忽然指着东南方升起的赤色星辰，"阴阳家说当此星现世..."他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地动打断，兰池宫方向传来瓦当坠地的碎裂声。
两人奔至望楼时，暮色中的太学遗址正被青光笼罩。新砌的明堂基座下，赫然露出半截周鼎——那本该在二十年后被项羽焚毁的雍州九鼎，此刻鼎身上的云雷纹正与林悦玉佩产生共鸣。
"看来我们的盛世..."扶苏握紧剑柄，看着鼎中升起的甲骨文幻影，"要比想象中更波澜壮阔。"
林悦抚过鼎上"有凤来仪"的铭文，忽然想起毕业论文里批注的疑点：《史记》记载始皇收天下兵铸金人十二，却从未提及失踪的周鼎。春风卷着桃花掠过鼎耳时，她听见时空碎裂的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