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靓妹家从遥远的水城来了一拨子客人,家里住不下,她两姐妹都来微分家睡,三人舍不得分开,就一起睡到了微分爸爸空着的大床上。
半夜朦朦胧胧地感觉靓妹下床解手去了,早上醒来床上只有自己和毛妹两人。
“咦?靓妹呢?回家了吗?”微分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找了一圈才发现靓妹蜷缩在自己平日睡觉的小窝窝里去了。
微风把她耳朵快揪脱了,才听到她有动静。眼睛没有睁开她就喊,“妈,今天星期天不上课。”
微分挥拳擂了她一捶说:“你妈喂猪去了,你喊不应。你怎么跑到我床上睡去了?我还以为一首有你在床外面挡着呢,害我翻身时差一点滚下床。”
靓妹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发了一会儿呆才擦了擦眼睛清醒过来。她下床神秘兮兮地在微分耳边说:“我睡到半夜醒了,就在后门外沟坎上解了一个小手。上床的时候手摸到床单上有浆的硬壳壳。我开灯看了一下,硬壳壳就像一个小地图。”
“嗯,有啊,小地图怎么了?这个洗不干净,是浆死了的。”微分疑惑不解地发问。
“不行,微分,这个东西沾不得的,”靓妹意味深长地说,“这是从不可以言说的地方流出来的脏东西,女生挨到皮肤上有可能生娃娃。”
说到这里她显得非常担心,“我在上面睡了半夜才发现,也不晓得会不会变成大肚子。”
微分听了大吃一惊,赶忙到自己起床的位置去检查了一番,看见没有小地图的痕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毛妹醒来听说了,也着急地翻身检查,见没有小地图,高兴得拍手首笑。
这件事让靓妹一天都不开心,晚上微分都还听到她念叨,“明天肚子不会挺起来了吧?”
微分安慰她,“哪里有那么快,至少要一个星期吧。”
第二天这件事就被她们忘得干干净净。半年后想起来时,微分一眼看过去靓妹的肚子还是平的。
微分和靓妹路过一间家委会开的集体面馆,站在门前石阶上,边看小黑板上写的价目表,边闻着辣椒香味流口水。两人正指指点点、念念有词,被正在店内吃面的吴孃孃看见了。她走出来把微分拉进去坐下,就去售票口开钱,回身从热腾腾往外冒雾气的窗口,端了一碗面放在微分的面前,
微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红油辣椒面,不知所措。满嘴巴的口水咽下去怕声音太大,不咽下去呢又不敢开口,嘴一张口水就会掉出来。她犹豫不决,在现在吃还是等一下吃的想法之间徘徊不定。她的怪异表情把吴孃孃看笑了。
吴孃孃站起来抹了抹比猴子屁股都还红的嘴,“咝咝”地哈着冷气说:“微分妹仔,你慢慢吃,我先走了,钱和粮票是开了的。”她走出门,与还站在门口的靓妹擦肩而过。
靓妹见她走了就进门来催微分:“好吃吗?快点吃喽,还剩那么多,吃得完不?”她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碗里的面条,压根没有注意到,这还是没有动筷子的一整碗。
此时微分也能说话了,“靓妹,你坐着等我一下,我几口就能把它吃完。”
靓妹边咽口水边等她,嘴里替她辣得咝咝叫。
等微分终于把自己的馋虫喂饱了,才想起要给靓妹也尝一点,她把吊在嘴唇上的鼻涕吸进鼻孔,嘴里“嘻哈”了几声,把碗推向靓妹的下巴边,“你全部吃了吧,我不要了。”
靓妹看着碗底的几根面条在满是辣椒籽的红汤里游泳,心里想拒绝,嘴却不争气。她皱着眉头把碗放在嘴边,仰头就来了一个底朝天。放下来的空碗里辣椒籽都没有剩一粒。
靓妹咂巴着红嘴唇说:“真是太好吃了,就是太少了。下回我得了压岁钱,我自己要来买一碗一个人吃。”想了一下又说,“我也要给你留一点汤喝的。”
微分听了高兴得首笑,两人又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光临。
爸爸去了吴孃孃家住,微分一点也不意外:他是善良的侠义之士,帮助吴孃孃家义不容辞。微分心里很敬佩爸爸。吴孃孃也不讨厌,那一碗二角五分钱的辣椒面己经让微分对她刮目相看:吴孃孃那么穷,还舍得请自己吃面,真是不一般的大方。
微分自认为:如果是她自己困难到那个地步,不说请人吃,自己也不会去吃。
从此爸爸成了全区有名的好人,人人见了他就要凑上前去打声招呼,他走出去老远,别人还在叽叽咕咕、交头接耳地念叨。
微分认识不认识的孃孃叔叔,见了她都要问一下她爸爸的消息,不管她回答的是什么,他们都会露出来满脸开心的笑意。微分有时候想不开,回家就伤心地哭,躲在门旮旯里不愿出来,她心里发狠:“我再也不理爸爸了,我要躲在这里哭一辈子。”
她咿咿呀呀不停地哼,爸爸回来喊一句:“微分,你看一下水开了没有,给我倒一杯茶来喝。”
她立马拔腿就跑,看见火炉上水壶盖噗噗地被水汽冲得乱跳,就高兴地回答:“开了呢,马上就来。”
小学时代爸爸还是经常在家里窜出窜进,读中学时微分就少有见到他了。每月十五号发工资那天倒是一定见得到的,微分那天无论如何都足不出户,外面天大的诱惑都比不上有钱吃饭重要。
中学校就在两百米之内,微分天天都是听到打预备铃了,才拔腿开跑,起床时间随心所欲,反正广播叫了一定会醒,当时起床了,就可以洗漱一下,检查一下书包从容不迫的出门。
这种情况很少,大部分时间她还是躺着不动,不知什么时候又眯眼睡着了,等听到响铃了才一跃而起,慌里慌张的会忘掉许多东西。捧一捧冷水往脸上抹一把就算洗脸,梳头几乎一个学期记不到几回,老师进门了她才发觉没有带这门课的书。
微分初一年级的成绩还能够对付着在班上数一数二,初二就不行了。初一下学期己经初现端倪。她数学历来都考第一名,但期中考试突然考了一个六十分,把她班主任刘老师气得要当场去找她家长告状。
微分觉得他说话很夸张,“你这分数是从珠穆朗玛峰掉到了太平洋底了。”
微分心里也很紧张,数学书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她努力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在期末考试时又把第一名的位置争了回来。
初二数学的代数方程她能轻易对付,后来面对叉叉角角的平面几何和立体几何时她脑袋里的浆糊就又出来捣乱了。凭初一的好成绩分到了重点班,但以她现在的智商,能保持中等成绩己算不错。她语文成绩一首都还将就,作文也被当作范文在学校的广播站广播过。
她明显地感觉自己的记忆力特别差,需要大量背诵的政治、地理、历史、英语都是刚过及格线。初三上学期三好学生的奖状破天荒地没有得到,是因为政治没有及格。
那一年的冬天她初一的班主任刘洪广老师,醉酒失足被冻死在一条阳沟里。微分唏嘘之余不免要想象一下:刘老师如果知道自己现在的成绩,会不会有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