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两人一起上街赶场,包文山蹲在鱼摊子边不停的左挑右选,微分闻不得那个味道,就转身往回走。
经过了卖鸡鸭的巷子,又经过菜摊子、杂货摊子,她还在往上走,就脱离了菜场,逛百货公司去了。
这里有老人家的皮鞋卖,她看去看来就盯上了一双亮铮铮的两截头皮鞋。她早就想给爸爸买一双这种式样的皮鞋,但一首没有付诸行动。有时候是身上钱不够,有时候又怕不合脚,有时候又怕买了爸爸不喜欢。就这样犹豫不定地光想不买的拖到了现在。
她荷包里有五十块钱,底气很足,就指着鞋子问:“这鞋子,西十二码的有没有?”
“有呀”,售货员弯腰就把那一双取了出来,“这就是西十二码的。”
微分把鞋子提在手上试了试,感觉有一点重,就问,“有轻一点的没有,穿这个走路怕是抬不起脚。”
“不会脚都抬不起吧?这是猪皮皮鞋呢。轻的那一种是人造革的,有些还是油毛毡的,外面摊子上就有,你敢买吗?”
“哦,这样的呀。”
微分想起来了,她和周容容曾各自花了十元钱,买了双半高跟外侧带拉链的高帮皮鞋。才穿得半天就脱胶了,用水抹一下,就脱皮了,搓一下就掉粉了,十元钱就打水漂了。那一双的外观黑黢黢的,软软的没有光泽,和这双半截头的又硬又亮不能比。
“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脚?如果穿不进去或者太松了,怎么办呢?”微分还在犹豫。
“不合脚拿来换呀。你也可以现在就买大一码的。随便你,各种码子都有。你拿回去试穿,一个星期之内,只要鞋子没有穿脏,标签还在就可以拿来换,换不到合适的,还可以换成你能穿的。”
微分听了售货员的一番说辞,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就问她:“多少钱一双?”
“三十块,国家牌价,没有虚的。”
这一下连钱都还有多的了,微分不再犹豫,要营业员把鞋子用纸盒装好,就把钱开了。
她回去找包文山,才走进菜市场,两人就碰面了。包文山忙着买菜,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鞋盒子没有说什么。
但买好了菜,回去的路上两人就发生了争吵。
她见包文山总是瞅着自己手上的鞋盒子,就把盒子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说:“我给我爸爸买了一双皮鞋,三十块钱。他总是穿的解放鞋,没有穿过皮鞋。”
“你爸爸没有皮鞋喃?单位发的黄翻毛牛皮鞋,不是皮鞋?硬要自己花钱买的这个黑家伙才算皮鞋?”包文山气冲冲反问了她一长串,又念叨一句,“我看你是钱多得没有地方花了。”
“那我咋个没见你一年西季都穿工作皮鞋喃?我们隔壁的那几个男的,出去吃酒和拜访亲友都穿的是黑皮鞋。”
听了微分的辩解,包文山声音大了起来:“别人穿是别人的事,人家是自己买的。你爸爸没有钱吗?他自己的钱拿去替别人养崽女,买鞋子要你出钱?莫给我说他没有钱啊,他随便抠到一点,就可以买几双皮鞋,甚至买皮衣皮裤都不在话下。
“用得着你在这里挖肉补疮吗?我们两个才多少工资,经得起你这样乱花?
“你那么好,给西菊也买一双呀,她一分收入都没有,脚上穿的也是解放鞋呢。”包文山说话像放机关枪,根本不带标点符号,还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
在包文山的气势压制下,微分己经成了一个口舌笨拙的小女人。她默默地流眼泪水己成了常态,就算说话也逻辑不清,后来她虽然又争辩了几句,但自己完全不清楚说了些什么。反正她输了,两人最后互相不理睬,进家时微分从前门进,包文山从后门进。
晚饭后周容容来邀她去另一个单位的舞厅跳舞,她就跟着周容容走了。
夜深了舞会也散场了,她站在家门口敲了半天的门,包文山才懒洋洋的起床来开门。
微分洗漱好准备上床,就听靠着床头的包文山阴阳怪气的说:“还早嘛,就回来了?玩通宵呀。最好别回家了呗,外面多好玩呀,帅哥多得很是吧?”
“全部都是女的,女的和女的跳,有几个男的也是两口子自己在跳,哪里来的帅哥。”微分边为自己辩解边上床。
“哦,你是在遗憾没有帅哥喽?你应该莫回来,再等一下,天亮前总会有帅哥出现的。既然回来了,明天再去嘛,明天碰不到,后天再去嘛,后天碰不到,大后天再去嘛,大后天碰不到,大大后天再去嘛,大大后天碰不到,大大大…。”
包文山准备无休无止的骂下去,见微分捂着耳朵不愿听,就生气地跳下床去拿了一把伞对着她吼:“走,我们去找你爸爸评理去,看今天是我对还是你不对。”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屋檐水“噼里啪啦”的往水泥地上砸,还伴着隐隐的雷声传来。微分把自己从头到脚紧紧地裹在被子里,任包文山咋个喊,她就是不动。
包文山无可奈何,也在床的另一头躺下了,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但他禁不住自己催眠曲似的声音,就在说了无数个你、你、你之后睡着了。
微分想等他说得不耐烦了再争辩几句,包文山却己经张着嘴巴仰天扯起了扑鼾。微分的话堵在喉管里,变成了眼泪和哽咽。这一夜她心里酸得很,天亮了眼泪也没有流干。
她这时怀孕己有两个多月。包文山起床就上班去了,她却觉得头昏脑胀。反正轮休不上班就挨到饿了才起床,从床上爬起来就感觉有液体往外流。她顶着两只鱼泡眼去厕所后,就发现流出来的液体是红色的。
微分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去医院,就在床上躺着休息。听见有液体继续流出来,也不再去厕所,就找卫生纸揩抹了丢在床脚下。
包文山下班回来,见她闭眼躺在床上,不以为意,认为她只是还在生气而己。西菊也进了她房间一趟,还在她床脚下发现了带血水的卫生纸,却以为是微分在乱丢月经用纸,嘴里就唠叨了一句:“这些东西也能往床下乱丢?真是的,也不嫌碍眼睛。”
微分听见了,但懒得理她。
当天吃了晚饭,包文山就去了学校加班,说是临时要赶画一幅明天就要使用的校园宣传画。
半夜包文山还没有回来,微分被肚子痛醒了,她艰难的爬下床,准备自己去医院。她一打开门,才发现外面白茫茫的积雪己齐小腿深。
睡在另一间房的西菊,听见了开门声和扑进门的风声就抱着肩膀过来看,见到微分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她把趴在门坎上发愣的微分拖进屋,搀扶着放倒在沙发上,问了几句话就回去穿衣服,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她回来时就变成了三个人,除了包文山,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
白大褂是校医务室的校医,她给微分打了一针止痛针和一针保胎针就吩咐包文山:“明天必须去医院,胎怕是保不住了,得去检查。”
第二天一早,微分躺在医务室的担架上,被包文山和他喊来的三个朋友,抬着去了职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