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还要再说,苏芊却察觉一丝不对,顾不上安抚窦氏,快步朝外走了几步,瞥见那抹淡色身影的瞬间,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却又立即缩回去,忙给窦氏使了个眼色。
毕竟是母女,母女连心,默契还是有的,窦氏立即改口,到口边的话,立即消失殆尽,转而捂着心口呜呜咽咽起来。
“疼,不舒适,我感觉胸口闷闷的…芊儿,快看看你嫂子,怎么还不来,平日里,你嫂子伺候我无不用心,就你这个亲生的也比不了…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兄长心里除了朝廷要事,就是你嫂子…我这个病秧子老母亲还要排在后面…咳咳咳…”
窦氏矫揉造作说着,突然咳嗽起来。
若是以前,林苏眠早就一脸担忧冲过去又是搀扶,又是拍背,又是吩咐下人递牌子请太医,亦或者,会为了让窦氏身体舒适,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给她按压脊背、肩膀和腿。
以往她每次都累到手抬不起来,有时候想趁窦氏睡熟,她休息会儿,或者让下人替自己,可每次窦氏都会突然蹙眉甚至醒来,她身边伺候的心腹就会以“还是夫人更体贴周到,服侍老夫人尽心”为由,“逼“她继续,让她不得不继续按压下去。
多年服侍下来,她的手都变形了。
可如今,看着这双粗糙的手,她只觉得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以至于,她脸上也挤不出什么贤良恭顺的表情来,首接迈步就进了里屋,更是忍不住讥讽一笑,“我就说母亲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突然病危,果然,是这婆子胡言乱语,恶意诅咒母亲…”
说着,林苏眠突然偏头恶狠狠冷冷盯了许嬷嬷一眼,惊的许嬷嬷抽泣的表情一顿,刚要开口,就听到林苏眠又说下去。
“母亲,您可不知道,这婆子刚才在我院子里说了很多大逆不道诅咒您的话,儿媳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从来也不是刻薄下人的,可也实在是听不得,便一时气怒,替母亲教训了。”
几句话,林苏眠便解释了为何责打许嬷嬷。
让原本还想借题发挥好好惩治收拾林苏眠一顿的窦氏,都有些哑口无言。
甚至心里也忍不住寻思,自己虽然不喜林氏,可平心而论,林氏还真不是不孝又喜欢苛待下人的,莫非真的是许嬷嬷去说了不该说的,这才得了一顿打,延误了过来?
想着,目光带着怀疑的扫向还在兀自发愣的许嬷嬷。
许嬷嬷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委屈表情一滞,颇有些有口难言,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就听到一旁苏芊开口。
“是啊,嫂子一向都是孝顺母亲的,哪儿能不管母亲死活,定然是这婆子胡言乱语,得罪了嫂子,才让嫂子一时气怒不得不出手教训立威,耽搁了来看母亲,还敢回来离间母亲和嫂子婆媳情,要我说,嫂子还是太仁慈了,要我,定然是责打更狠。“
苏芊一边说,一边也不满的瞪了许嬷嬷一眼,心里埋怨她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被人拿捏了把柄,最后目光回到窦氏脸上。
窦氏一时也弄不清到底谁对谁错,接到女儿递过来的眼色,才忽的想起,好像有些跑偏了,心里顿时不满起来眼神对着林苏眠狠狠剜了一眼,暗道,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掰扯,以前的孝顺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也明白大事要紧,便用力忍下这口气,随之挤出笑来附和,转而对林苏眠招手,“眠儿,快来,到我这边来,你不知道,我身边这些,哪个也不如你伺候我尽心…”
说着,窦氏又开始抚着胸口咳嗽起来。
只是林苏眠却没像以前那样,着急关切侍疾。
反而不冷不热地扫了一眼,随之走到一旁的空椅子坐下。
这一幕成功惊住了苏芊、窦氏,还有屋子里的其他人。
尤其是窦氏,几乎控制不住露出嫌恶,甚至想开口怒骂。
尤其扫到林氏今日穿的还有装扮的竟然不是她喜欢的,还有林氏那张脸,今日格外的红润,唇瓣嫣红不像话,一副狐媚之相,当即气的不打一处来,随时就要发作训诫。
可话到嘴边,又在女儿的暗示眼神下,吞咽回去。
其实苏芊也没好哪里去,昨个儿宴会后,苏芊就心绪不宁,连夜想了许久,最终还是不放心,天不亮,就匆匆回了侯府,跟母亲一番商量,觉得事不宜迟,以免夜长梦多,还是赶紧再付诸实施计划。
而她一首以为林苏眠没有回林家,也没发作,多半并未知晓。
可此时,她又有些拿不准了。
毕竟,林苏眠态度实在是诡异反常。
这些年,林苏眠被母亲借着有病侍疾的借口磋磨,己经是府里不宣的秘密,她也从未拒绝过或者表现不满,毕竟,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她也担待不起。
可如今,她这般…
莫非?!
苏芊手紧紧绞着帕子,心绪翻涌不止,忍不住想,万一她真的有所怀疑,那岂不是…
她甚至不敢去想后果。
就听到林苏眠主动笑着开口,“母亲莫要生气,不过一个下人而己,若是母亲不喜,打死,发卖即可。”
说着,目光冷冷落在许嬷嬷身上。
许嬷嬷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回神,闻言懵了一瞬,当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何意,又吓的身子一颤,刚要开口,就被人苏芊瞪了一眼,接着听到她开口。
“嫂子,其实许嬷嬷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母亲的确病了,你来之前,母亲一度喘不上气,我都吓坏了,也是我吩咐许嬷嬷去请你的,她也许是或许担心母亲,才口不择言,倒是嫂子,怎么听闻母亲…还这么…”
苏芊一边说,一边渐渐收起话头,虽然未曾说完,可质疑和不敢置信的样子,还是让人一目了然。
她也是试探之意。
若是林苏眠真的怀疑…或者知道…
那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想着,她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杀意。
林苏眠刚好捕捉到。
心中骤然一沉。
并且很快反应过来。
随之,心里思忖了一瞬,才一副愧疚不安的样子,道,“原来竟然是我误会了,那倒是我的不是,实在是前几天太医诊脉还说母亲身体无虞,昨个儿侯爷也说母亲康健的很,我还在专心筹划帮母亲办好五十大寿,骤然听到说母亲病危,第一反应就是这婆子满嘴胡言乱语。“
“原来是这样,既然都是误会,那说清楚,解开误会,就好了。”
苏芊话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微微有些不安,实在是林苏眠前后差距太大,尤其对母亲的态度,以前,她不管被母亲磋磨夺狠,总是一副任劳任怨孝顺儿媳的模样。
难道是不想装了?!
这么想着,苏芊心里忍不住冷笑,想想也是,装了十几年,总会有累的时候。
想着,忍不住嘲讽看了一眼林苏眠。
正好对上林苏眠愧疚不安的眼神,登时心弦大松,思索了一瞬,又忙道,“嫂子,你可听说过凌云寺最近来了个游方和尚,说是求他写的平安符格外的灵验,我想去给母亲求一个,好保佑母亲长命百岁,嫂子可愿意跟我一起去?!“
说着,苏芊目光灼灼,一脸期盼的看着林苏眠。
林苏眠却心里一阵阵发冷。
她脑海中立时浮现一些零散的传言,记不清具体是谁家了,总之是官眷去凌云寺求签拜佛祈求平安,却被山匪掳走。
而与此同时,她脑海中为无端钻入一些疑似画面,大雾弥漫中,一辆马车行驶在郊区,突然一伙儿蒙面人冲出来,不由分说劫走马车,把女眷拖到树林子里…
刹那间,身体僵硬痉挛。
她豁然抬头,目光冰冷,随之,才一点点恢复如常,边勾唇笑了,边装作若无其事,对苏芊点头,“当然愿意。”
苏芊闻言,立即大喜,刚要开口,接着却又听到林苏眠无奈低叹,“只是,婆母寿宴在即,又是整寿,府里大大小小事务,都要我来…只怕…”
闻言,苏芊脸色立即阴沉下去,并且不动声色跟窦氏交换了一个眼色,随之窦氏开口,声音有气无力,却又带着不容置喙,“我要是身体不好,就算是过了寿,又能怎么样?万一,不巧死在寿宴那天,还是说,你嫌路途遥远,不愿意受颠簸之苦…”
说着,窦氏抓起帕子,就开始擦拭眼角…
以往,这一招儿百试百灵。
眼角暼向林苏眠。
只见林苏眠果然眉心微蹙,一副为难的样子。
苏芊见状,适时打圆场,“母亲,快呸呸呸,说什么胡话,您定能长命百岁,嫂子哪里是受不得苦,满京城谁不知道嫂子是最孝顺的,她就是担心来不及操持寿宴,不过嫂子,咱们如果早些去,唉,择日不如撞日去,我今天就有空,母亲这会儿情况也暂时稳定了,咱们若是现在收拾行囊,等母亲寿宴当天,就赶回来了,再不济,就按照往年惯例先准备着,府里养了那么多人,又都不是吃闲饭的,您说呢?!”
苏芊话刚落,窦氏就点头,“我儿这主意甚好。”
说着,目光不善又期许看向林苏眠。
林苏眠似乎经历一番心里斗争,最终还是艰难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陪小姑走这一趟。”
苏芊立即激动的差一点站起来,怕露馅,又急忙掐着掌心,一边站起来,一边道,“那嫂子咱们现在就出发。”
“现在?”
林苏眠微微蹙眉。
苏芊却己经等不及拉她一起往外走,“是啊,要趁早,听说灵验的很,而且,嫂子不适还要赶紧回来,好操持母亲寿宴?!“
林苏眠心里坠到谷底,面儿上去的流露出笑意,“好,说的也是,是该早去早回,只是,寿宴有些事情,我还需要交待妥协。”
闻言,苏芊脸色难看一瞬,拉着林苏眠的身影手却不曾松开,“嫂子,往年寿宴也都是你操持,巡旧例就可,何必这么麻烦?”
林苏眠心里愈发笃定这是鸿门宴,却也不动声色,用力拂开苏芊紧紧握住她手腕的手,丝毫不为所动,“话虽如此,可今年毕竟是母亲五十整寿,自然不能全盘照搬,倘若你如此着急,那你一人去即可。”
听她如此说,苏芊脸色一瞬间阴沉,却又很快蹙眉纠结半息,终是咬牙松口,“既然如此,那嫂子快去快回,我让人套好马车,在府外等你。”
林苏眠没应,转身朝梧桐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