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市是一个矛盾的城市,它有着全世界一流的商业区和经济区,那里的高楼立得笔直,道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每到热点时间,水池里的喷泉就会在美人鱼雕像旁开始喷洒表演,就连地铁站都宽大敞亮,最时髦的图标设计和艺术涂鸦随处可见。
但在某些角落,不少老式居民楼也被保留了下来,它们是上个世纪的遗留,那时候国民大学毕业就能立马被分配工作,转正之后还能获得单位附近的一套住房。
不论是从美感还是舒适性来说,这些“老破小”都该被拆除,但背后涉及到的拆迁事宜繁重,当初大学毕业的那帮人已经成为了不同行业的知名遗老,其中一些优异的,他们的子女还成为了行业大拿。
人老了,总是容易怀旧,这无关于钱财,更何况他们中不少一部分无所谓钱财。
有人的地方,就有餐饮店,其中就包括一家“张记火锅”。
在这个片区都是老式住宅的区域,“张记火锅”店的位置并不显眼,想要找到它反而要在狭窄的巷道里先弯弯绕绕一番。
但“酒香不怕巷子深”,作为一家开了五十年的老字号,来这里的大多是回头客。
但在今天,“张记火锅”遇到一家特殊的客人。
小二拎着钥匙来开门营业时就远远看见了他,这人身材高大,体型健硕,两鬓已经花白,想来至少五十好几了。
容市人大多喜欢在晚上吃火锅,尤其今天天气极好,市民们大多习惯下午出门点杯花茶,一边品茗聊天,一边靠在躺椅上沐浴阳光。
所以谁会愿意大中午的来惹上一身火锅味呢?
小二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晒着太阳,但他一直在观察店里这位唯一的客人。
大叔很讲究,他早早要了一份辣锅,却不急着点菜,就让锅里自已煮着,滚烫的锅底不断翻腾,锅面绽放出火红的水泡。
小二一看这位就是懂吃食的。
他轻车熟路地自已抓了一碟瓜子,拿一壶苦荞茶,就自顾自坐在太阳下听着手机里的戏剧。
瓜子和苦荞茶都是店里免费备的。
等到时间过了十二点半,食客终于开始点菜,他第一份下的是鹌鹑蛋,却始终不去打捞,这是为了让鹌鹑蛋入味,第一个下锅却最后吃,鹌鹑蛋会透露出一股卤蛋的味道。
这是一场盛大的午餐,菜品被摆放了满满一桌。
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他却吃得慢条斯理,鲜嫩的毛肚被裹上香料后送入嘴中,缓缓咀嚼。
手机被倒叩放在一旁,现在,没有人能打搅他。
一旁的小二已经完全被他折服。
小二见过太多人和事。
有掐架的小年轻一言不发自顾自吃的,离店之后重新搂在一起;有小职员邀请同事吃饭,对着领导一脸谄媚的,出门后扶墙就吐;有一群老头们慷慨激昂回忆当初,说着“我们参加工作时就在这里吃火锅”之类的,最后哭得稀里哗啦。
他明白,这位稀奇的食客一定是充满故事的,他吃得太庄重,像是在致敬,也像是一次对好友的送行。
直到下午两点半,食客终于捞起一小碗的鹌鹑蛋,一个一个吃掉。
因为付款是通过小程序上电子菜单自动完成的,小二和食客独处了四个小时,直到对方离去,两人说的话仅仅是开头那句“整个辣锅,先煮着,食材待会儿扫码点”。
“王哥,您在哪儿?”
“在路上,准备回局里,怎么了?”王国山散漫地步行在巷道里,一手拿手机,一手用牙签剔着牙。
“今天中午发布了工作调动,您已经获批临时加入调查组,现在是……两点半,三点钟我们会开始工作会议,届时有一批新的资料会公布出来。”
“十分钟后到。”
深灰色的安全局大楼里,调查组已经临时入驻进来。
605号间,王国山很熟悉,这是一间大型的多媒体会议室,电子配套完备,可以容纳150号人同时开会,因为处在楼道一侧的尽头,房间东面和南面是两面通透的落地窗,窗外视野开阔。
王国山推门而入,原先的会议室已经被布置成办公间,在主要的区域内,十几个年轻人忙碌着,他们中要么在打电话,要么就是在笔记本电脑前噼里啪啦。
会议室的西南角已经被堆砌着各类器械和试管。
王国山在地上看见了扎堆了银色手提箱,白洁同款。出于好奇,他走近了几步。
忽然从器械堆里看见个戴着口罩的老头,他着一身白大褂,皮肤干瘪。
“下去沉淀沉淀。”老头自顾自摆弄手上的仪器。
王国山一愣,随即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说我不值馒头?”
老头也是一愣,转过头来看着他,这一次他耐心解释道:“我说,把水样放地上,静置沉淀。”
他指了指一旁的地面,就是那些扎堆的银色手提箱。
王国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人家以为他是来送水样的。
他只好摆摆手,“我没有水样。”
对方不再说话,给了他个“你没水样来着干嘛”的斜眼,就自顾自校准设备了。
王国山却没走开,而是借这个机会,走近几步打量起前面的老头。
他发现器械堆里除了老头还有好几个也是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大概是他的门生。
各种设备堆砌如山,以至于王国山的视线一直被阻隔了。
他们捣鼓着手中的试管和薄片,没发出一点声响,丝毫不在意一旁的王国山,更不在意“外面”办公的嘈杂同事们。
“安全官小同志,你不必用寻找犯罪痕迹的眼神打量我们,这里是你们市局大楼,我想不会有犯罪分子胆大到在这里制造炸药一类的东西吧。”
说这话的是老头,但他还是紧紧盯着仪器,好像那东西里面放着一个监视器,屏幕上正播放着老王的一举一动。
“对不起,郭教授,王哥他是刚来,不清楚情况,我们这就走开。”
王国山身后,一个糯糯的声音响起。
“嘿!白洁。”王国山喜笑颜开。
两人又瞥了眼教授,确认后者没有搭理他们之后,白洁领着王国山入座了。
“我坐第一排?”
“嗯,贺组长安排的。”
等到三点,会议还没开始,说是组长有要事,稍微推迟一下。
周围人都在忙碌,而王国山百无聊赖。
他刚才通过手机向自已的主任确定了关于“自已是否被调入调查组”的问题,主任也给了他一段简洁的答复:
(* ̄︶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