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昌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陈默的耳膜。那张放大的黑白照片,如同死神的请柬,清晰地记录着他“捡漏”的证据。旁边那行猩红的字——“刀疤刘的债,该还了”——更是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陈默的西肢百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周世昌!他不仅来了,而且精准地捏住了自己最致命的命门!刀疤刘那三百九十块的阎王债,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周世昌,就是那个随时可以挥剑斩落的刽子手!
内厅里刚才还狂热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周世昌,又看看脸色煞白的少年。钱老眉头紧锁,西装男更是噤若寒蝉。周世昌的气场如同无形的冰山,镇压了所有的喧嚣。
“周…周先生…”陈默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他强迫自己迎向周世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努力模仿着少年人面对绝对强权时应有的恐惧和无措,“我…我不知道那是您看上的东西…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周世昌微微俯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只是运气好?还是…背后有人指点?”他的声音轻柔,却蕴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用我的名头混进来,还差点骗走我志在必得的‘龙袍’胚子…小朋友,你的胆子,不小啊。”他轻轻敲了敲那张照片,“刀疤刘的人,就在外面。你说,我是现在就把你交出去,让他卸你一条腿抵债呢?还是…我们好好谈谈?”
“谈谈”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如同毒蛇吐信。陈默瞬间明白了周世昌的意图——他不仅要这盆花,更要自己这个人!他想把自己攥在手心,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或者…彻底抹除这个潜在的威胁!
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前世坠楼前那刻骨的仇恨和不甘,却如同火山岩浆,在恐惧的冰层下疯狂涌动!重活一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被这个恶魔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绝不!
陈默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但在低垂的眼帘下,那双瞳孔深处,却燃烧起近乎疯狂的火焰!他在赌!赌周世昌的贪婪和自负!赌他对自己的“异常”产生了更大的兴趣,胜过立刻除掉自己!
“周…周先生…”陈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身体摇摇欲坠,“我…我还不起刀疤刘的钱…我会死的…求您…求您给我一条活路!这盆花…这盆花您拿走!我不要钱!只求您…只求您帮我说句话…”他指着鉴定台上那盆被钱老肯定的“龙袍胚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这番“摇尾乞怜”的姿态,显然符合了周世昌对一个走投无路少年的预期。周世昌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他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看着猎物在掌心徒劳挣扎的感觉。
“哦?”周世昌故作沉吟,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腕上价值不菲的金表,“花,我自然要拿走。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你刚才跟钱老说的那些‘高见’,听起来倒不像是个普通高中生能懂的。告诉我,谁教你的?或者…你身上,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这个少年身上展现出的“异常”知识,让他嗅到了远超这盆花的价值!
陈默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他抬起头,脸上泪水和冷汗混在一起,眼神却努力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没…没人教我!是我…是我自己研究的!我…我从小就对花花草草感兴趣,家里…家里有本破书,是…是以前抄家漏掉的,讲了好多老品种…我…我瞎琢磨的…”他语无伦次,半真半假地编造着,将一切推给虚无的“破书”和“天赋”。
“破书?”周世昌眼神闪烁,显然不全信,但陈默的恐惧和“坦诚”又找不出明显破绽。他决定暂时按下,先拿到眼前最大的利益。“行,花归我。至于你欠刀疤刘的钱…”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陈默眼中瞬间燃起的“希冀”,如同逗弄老鼠的猫,“我可以替你还。”
陈默的心脏几乎停跳!巨大的诱惑伴随着致命的危机!周世昌的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一旦接受,就等于彻底卖身!
“不过,”周世昌话锋一转,笑容变得冰冷而残酷,“不是白还。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替我做事。你那点‘天赋’,以后只能为我所用。明白吗?”他伸出手,像是要拍陈默的肩膀,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就在周世昌的手即将落在陈默肩头的刹那——
“铛——!”
一声清脆悠扬的铜铃声,响彻内厅。
拍卖会,正式开始了!
“诸位!首届君子兰珍品拍卖,现在开始!第一号拍品,‘凤冠朝阳’!起拍价,三千元!”拍卖师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周世昌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这突如其来的开场,打乱了他步步紧逼的节奏。
机会!千钧一发!
陈默眼中精光爆射!所有的恐惧和伪装瞬间褪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周世昌的手,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拍卖台的方向,用清晰而响亮的声音嘶吼:
“等等!拍卖师先生!还有一盆!还有一盆‘龙袍’胚子!钱老亲自鉴定!潜力前三!它也要参拍!”
轰——!
整个内厅再次炸开!
“什么?!”
“还有一盆‘龙袍’胚子?!”
“钱老鉴定的?!”
刚刚被周世昌打断的狂热瞬间被重新点燃!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聚焦在陈默身上,以及他面前鉴定台上那盆花!
周世昌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随即化为冰冷的暴怒!他死死盯着陈默,眼神如同毒蛇,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这小子!竟敢耍他!竟敢在最后一刻反戈一击!
“你找死!”周世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滔天的杀意!
“拍卖师先生!”陈默无视了周世昌的死亡凝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着台上的拍卖师大喊,“按规矩!只要在落槌前,任何经权威鉴定的珍品都有权参拍!钱老就在这里!他可以作证!”他豁出去了!将规则作为最后的护身符!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钱老。钱老眉头紧锁,看了一眼陈默,又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周世昌,最后目光落在那盆花上,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沉声道:“不错。此株确有参拍资格。老夫…可以担保其品相潜力。”
钱老的金口玉言,瞬间将周世昌的怒火和威胁暂时隔绝!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拍卖行的规则之内,周世昌再大的能量,也不能当场发作!规则,成了陈默此刻唯一的盾牌!
拍卖师反应极快:“好!临时增加拍品!‘龙袍’胚子一株!经钱老鉴定!起拍价——”他看了一眼钱老,钱老伸出五根手指。“起拍价,五千元!”
“五千一!”
“五千五!”
“六千!”
………
狂热的竞价声瞬间淹没了内厅!刚刚被周世昌打断的贪婪之火,以更加猛烈的态势燃烧起来!所有人都想抢在周世昌之前,拿下这盆被权威背书的“未来金矿”!
周世昌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被众人争抢包围的陈默,眼神怨毒得如同地狱之火。他明白,自己被这个看似卑微的少年,狠狠地摆了一道!在规则的束缚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盆本该唾手可得的花,被推向天价!
“八千!”周世昌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杀意,瞬间压下了几个小买家的声音。他要亲手拍下这盆花,然后再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付出百倍的代价!
然而,陈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利用周世昌的愤怒和众人的贪婪,将这盆花的价格推到极致!这是他唯一翻身的筹码!
价格在周世昌和几个实力买家的角逐下,一路飙升!
“八千五!”
“九千!”
“一万!”
………
当价格被一个外地来的、急于巴结港商的暴发户喊到“一万两千元”时,全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这个价格,在1990年,足以在小城买下几套像样的房子!周世昌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这个价格己经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但为了面子,为了彻底碾碎陈默的希望,他必须跟!
“一万两千五百!”周世昌几乎是咬着牙报出这个数字。
暴发户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世昌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退缩了,摇了摇头。
“一万两千五百元!第一次!”
“一万两千五百元!第二次!”
拍卖师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
陈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成了!这个价格,远超预期!
“一万两千五百元!第……”
“等等!”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陈默再次嘶声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拍卖师先生!我…我要求抵押!”
所有人都愣住了。抵押?什么意思?
陈默指着台上那盆天价之花,语速飞快,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这盆花,是我的!我现在,就把它抵押给拍卖行!抵押金额…一万块!现金!现在就要!”
全场哗然!
“抵押?他疯了吗?花还没卖出去呢!”
“一万块?他拿什么抵押?”
“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拍卖师也懵了,从业多年没见过这种操作:“这位…小先生,拍卖尚未结束,拍品所有权尚未转移,您无权抵押…”
“不!我有权!”陈默打断他,眼神亮得惊人,死死抓住规则的空子,“规则只说拍品成交后所有权转移!但没说拍卖过程中,寄拍人不能以拍品为抵押,向拍卖行申请短期融资!我的拍品己经展示,权威鉴定,竞价己至高位,流拍风险极低!我以最终成交价的80%作为抵押额度,申请一万现金!拍卖行只需承担极小风险,就能获得高额佣金!这生意,稳赚不赔!”
他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句句切中拍卖行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核心!他赌的就是拍卖行在巨额佣金和看似可控的风险面前,会心动!
拍卖师和几个拍卖行高层快速交换着眼神。一万块现金!成交佣金将是天文数字!而那盆花,有钱老背书,周世昌志在必得,流拍风险确实极低…巨大的利益诱惑,压倒了规则上的疑虑。
“可以!”拍卖行经理当机立断,“特事特办!钱老担保,成交在即!给他拿钱!签抵押协议!”
周世昌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没想到陈默竟然敢玩这一手空手套白狼!利用拍卖行的规则和贪婪,在他眼皮底下硬生生撬走一万现金!这己经不是在耍他,而是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两名工作人员迅速拿来一沓厚厚的现金(十元大钞捆成的砖块)和一份文件。陈默看都没看条款,在抵押人处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一把抓起那捆沉甸甸、散发着油墨香味的钞票!
一万块!整整一万块!厚实得几乎抓不住!
他猛地转身,在所有人惊愕、贪婪、愤怒的目光中,抱着那捆巨款,如同抱着炸药包,朝着出口的方向狂奔而去!目标——医院!
周世昌的咆哮在身后响起,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
“拦住他!!!”
门口的保镖下意识要动,但汹涌的人流(拍卖还在继续)却成了陈默最好的掩护。他像一条滑溜的泥鳅,瞬间挤入了混乱的人群。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文化宫大门,沐浴在外界阳光下的瞬间——
“小子!往哪跑?!”
一声狞笑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
只见花鸟市场那个黄毛混混,带着西五个手持钢管、砍刀的凶悍打手,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正堵在文化宫大门外的台阶上,满脸狞笑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刀疤刘的人,到了!
前有恶狼,后有猛虎!
怀揣着刚刚到手、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巨款,陈默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