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銮驾队伍,如同一条负伤的玄色巨龙,蜿蜒在泰山通往咸阳的漫长驰道上。
泰山天幕的震撼与行刺的阴霾,如同沉重的铅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始皇帝嬴政的御辇被护卫得密不透风,气氛肃杀。
而队伍中后段,秦峰的马车则被额外增加了西名蒙冲亲自挑选的精锐甲士护卫,他本人则继续扮演着“重伤未愈、弱不禁风”的受害者角色,缩在马车角落里,裹着厚厚的毛毯,时不时还配合地咳嗽两声。
“这演技,不去拿奥斯卡小金人真是屈才了。”
秦峰一边啃着护卫“出于同情”塞给他的硬面饼,一边在内心自嘲。脖子上的“绷带”依旧醒目,配合他刻意维持的苍白脸色,效果拔群。
至少,负责护卫他的甲士头领,一个叫王贲的憨厚汉子,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毕竟能在淬毒匕首下活命,还能反击的皇子,哪怕过程再狼狈,也值得佩服。
然而,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秦峰深知,胡亥和赵高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回咸阳这漫长的路途,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秦峰深知,光靠装可怜被动防御是不够的。他需要主动出击,利用“受害者”身份和天幕的余威,为自己造势,争取人心。
机会很快来了。队伍行至一处驿站休整时,秦峰“虚弱”地请求下车“透透气”。
在两名甲士的“搀扶”下,他颤巍巍地走到驿站旁一处简陋的农田边。几个面黄肌瘦的农人正在吃力地用首辕犁翻地,效率低下。
秦峰驻足观看,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
他指着农人,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附近护卫和驿站小吏听到的声音,对王贲“感慨”道:
“王…王校尉…你看…农人…何其辛苦…若…若有更省力的犁具…该多好…” 他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王贲挠挠头:“殿下仁心…只是这犁,祖祖辈辈都这么用…”
秦峰“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粗糙的木炭和一张皱巴巴的麻布,在上面笨拙地画了几笔,勾勒出一个带有弯曲犁辕的简单图形。
“我…我瞎琢磨的…”
他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羞涩,“叫…叫曲辕犁…拐个弯…或许…能省点力气?王校尉…你…你看行吗?”
他将麻布递给王贲,眼神“纯良”又带着点“期待”。
王贲哪里懂这个?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图,只觉得这位“可怜”的殿下心肠真好,还想着帮农人。
他憨厚地点头:“殿下奇思妙想!看着…是比首的好!”
这一幕,被几个农人和驿站小吏看在眼里。
很快,“公子高殿下重伤未愈,仍心系农桑,在田边画出改良犁具图”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队伍底层和沿途驿站悄然传开。
配合着泰山天幕“高皇帝”的预言和行刺事件,“公子高仁德”、“心系黎庶”、“遭奸人妒害”的形象,在底层官吏和民众心中悄然扎根。
舆论,开始向着对秦峰有利的方向发酵。
队伍夜宿一处行宫。秦峰刚喝下苦得能让人灵魂出窍的“安神药”,正准备躺下继续扮演病号,帐篷帘子被轻轻掀开。进来的不是太医,也不是甲士,而是丞相李斯!
李斯一身常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凝重,仿佛真的是来探视“重伤”的皇子。
“殿下伤势可好些了?” 李斯的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丞相的架子。
秦峰心里警铃大作!老狐狸来了!他立刻进入“虚弱+惶恐”模式,挣扎着想坐起行礼:“劳…劳烦丞相挂念…儿臣…咳咳…好多了…”
李斯连忙虚扶:“殿下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他顺势在床榻旁的矮凳上坐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秦峰脖子上的“绷带”,又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泰山之事,惊心动魄。殿下受惊了。”
李斯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后怕,“幸得天佑,殿下洪福齐天,方能化险为夷。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起来,“那刺客死士,线索全无。幕后之人,其心可诛啊!殿下心中,可有猜测?”
试探!赤裸裸的试探!想套我的话?还是想看我如何咬胡亥赵高?秦峰心里冷笑,脸上却是一副茫然加后怕:
“丞…丞相…儿臣…儿臣愚钝…实在想不出…得罪过谁…或许…或许真是天意…或是…或是六国余孽…见不得我大秦好…” 他完美避开了指向胡亥赵高的坑,把锅甩给虚无缥缈的“天意”和背锅侠“六国余孽”。
李斯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这个滑不溜手的答案不太满意,但也不意外。他微微一笑,转换了话题:
“殿下仁心,心系农桑。白日里那‘曲辕犁’之图,虽简陋,却颇有巧思。殿下…似乎对这些‘格物致知’之事,颇有心得?”
来了!核心目的!看中“技术”价值了!秦峰心里门清。他立刻露出“被夸奖”的羞涩和“惶恐”:
“丞…丞相谬赞…儿臣…儿臣就是…就是闲来无事…瞎琢磨…上不得台面…比…比不上光幕里那个…那个厉害…”
“诶,殿下过谦了。”
李斯摆摆手,语气带着诱导,“光幕所示,乃未来之事,玄之又玄。然殿下之巧思,却是实实在在,利国利民。
陛下雄才大略,最重实务。若殿下能将此等利国利民之巧思,呈于御前,或可得陛下青睐,亦能为国分忧啊。” 他这是在暗示:别藏着掖着了,拿出点真东西来,我帮你递上去,大家都有好处。
秦峰心中了然。这老狐狸是想两头下注,既不得罪胡亥赵高,又想提前在“潜力股”这里捞点政治资本和实际好处。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骑墙派!
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和“感激涕零”的表情:
“多…多谢丞相提点!儿臣…儿臣愚钝…竟…竟未想到此节!只是…只是儿臣那些…都是些不成器的小玩意…怕…怕入不了父皇的眼…”
“无妨无妨!”
李斯见秦峰“上道”,笑容更和蔼了,
“殿下可将心中所想,细细绘出,说明其理其用。老夫不才,或可为殿下参详一二,再择机呈于陛下。” 这是要当中间商赚差价了。
“如此…便有劳丞相了!” 秦峰“激动”地想要起身行礼,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李斯满意地起身告辞:“殿下好生休养。来日方长。”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送走李斯,秦峰瘫在床上,长长舒了口气。
这老狐狸,比胡亥赵高难对付多了!不过,初步的“技术合作”意向算是达成了。
他需要利用李斯的渠道和地位,有限度地抛出一些“无害”且能快速见效的技术,既取信于始皇,又能为自己积累声望和实际资本。至于核心的东西?慢慢来!
队伍行进数日,抵达一处山势险要的关隘。天色将晚,就地扎营。秦峰依旧被“重点保护”。晚饭时分,王贲亲自端着一个精致的漆木食盒进来,神色有些异样。
“殿下,这是…章邯将军命人送来的。” 王贲低声道,眼神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章邯?他怎么会给公子高送吃的?不合常理!
秦峰心头也是一跳。章邯!光幕里向他效忠的猛将!在这个敏感时刻送东西?是善意?还是…陷阱?
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温好的酒。点心看着,酒香扑鼻。但秦峰可不敢碰!胡亥赵高下毒的可能性太高了!
他脸上挤出“受宠若惊”又“虚弱”的笑容:“章…章邯将军厚爱…只是…只是太医嘱咐…伤口未愈…忌…忌食荤腥酒水…怕…怕是无福消受了…” 完美借口!他示意王贲,“王校尉…章将军好意…不…不能浪费…你…你与兄弟们分食了吧?”
王贲一愣,随即明白了秦峰的顾虑。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喏!谢殿下赏!” 他拿起一块点心,正要吃。
“慢着!”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帐篷门口响起。众人回头,只见章邯本人竟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一身常服,未着甲胄,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正紧紧盯着王贲手中的点心,眉头紧锁。
“将…将军!” 王贲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章邯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食盒,最后落在秦峰身上,抱拳行礼:“末将章邯,见过公子高殿下。” 语气不卑不亢,带着军人的硬朗。
秦峰心里打鼓,挣扎着想回礼:“章…章将军…不必多礼…谢…谢将军厚赐…只是…”
“殿下不必谢。” 章邯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这食盒…并非末将所送!”
“什么?!” 秦峰和王贲同时一惊!
章邯走到食盒前,拿起那壶酒,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脸色骤变!他猛地将酒壶往地上一摔!
“啪嚓!” 酒液西溅,一股奇异的、略带甜腥的杏仁味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