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深低着头没有说话，指节死死扣着掌心。
他的父母都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太现实，他们无法.理解什么叫“用一生去偿还”。
在他们眼里，他能在这场婚姻破裂后维持林氏不倒、没出绯闻、没惹麻烦，已经是一个“合格男人”。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他在坚持什么。
“你以为她真的放下了？”他终于抬起头，声音极轻，却冷得让人动容。
“她没有！”
“她只是决定不再被我打扰！”
“她写‘仍在’，不是给我，但也不是给自己！”
“她还在画我没看过的画，开我没见过的展，她还在提笔的每一个夜晚里，写下我永远无法再进入的名字！”
“可我不能走！”
“我知道自己错得太迟，可我错过的，是她的整个人生！”
“现在我在做的事，不是挽回，是—”
“还债！”
林母红了眼眶：“那你还要还到什么时候？你就不能放过你自己？”
他看着她，目光透着一种被时间磨出的冷静。
“她在不在我身边，是她的自由！”
“我在不在她身后，是我自己的选择！”
—
这一趟短暂的离开让林庭深更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想再错过她的任何一场展览。
哪怕只是站在门外，哪怕只是听见她名字被人提起，也足够。
他带着这种心思在第五天清晨赶回了江城。
刚下火车，他没有先回公司，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画室所在的街道。
街口那家茶馆已经重新开门，玻璃门被擦得透亮，门铃被风一吹便清响一声。
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玻璃望向对面的画室。
窗帘半掩，里面昏黄的灯光亮着。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那束灯，像是在确认她真的还在。
可他不知道的是，画室二楼窗后，苏蔓宁也正靠在椅背，安静地望着他。
她没有开灯，整个人藏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只有一盏小台灯照着桌面，窗帘缝隙正好将他的身影剪进她的视线里。
他站在那儿，没动，也没打扰。
他还是那个站在她之外、却不曾离开的影子。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于是关了灯，收起那张尚未完成的画稿，走进卧室。
她不想想他。
可她知道，等她梦醒，他可能还会在那儿。
而与此同时，江如云却没有放下任何心思。
她彻底消失在社交圈的那段时间，不是认输，而是在伺机而动。
她不再靠近苏蔓宁，不再大张旗鼓地攻击“宁光计划”，她换了方式—从她自己的过去下手。
她开始联系旧的记者资源，投递匿名信件，暗示自己曾是“林庭深唯一认定过的情人”，制造“林家人背后早知林庭深婚内情感分裂”的假象，试图把林庭深也拉入舆论泥沼。
她知道，林庭深不会为自己澄清什么。
可她也知道，只要他一动，他就输。
“苏蔓宁能忍，但林庭深不能忍！”她看着电脑屏幕上一封未署名的爆料邮件，红唇微勾：“你想保护她，就要舍得你自己！”
而就在江如云筹划下一轮舆论推波之时，一通律师来电让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江女士，我们已掌握你与匿名账号‘小晨光’的资金转移记录，请在三日内配合法院调查！”
“若您未到庭，我们将依法申请通缉令！”
她愣在原地，一张精致的脸像是霜打了一样。
她知道—这一局，她彻底输了。
林庭深终于出手。
不是为了名誉，也不是为了威慑。
而是为了那扇他再也敲不开的门。
他要把门外的风雨都堵住。
哪怕她永远都不再为他开门。
雨季结束后的江城，太阳像是压抑太久终于释放了所有热量，每日午后都烘得人心烦气躁。
苏蔓宁的画室在这样的天气下显得格外安静，仿佛一片被时光凝固的玻璃湖。
她站在窗前，望着对面街角茶馆门口的男人。
他又来了。
他站在那里，依旧不靠近，也不打扰，只是安静地存在着。
就像她曾经不止一次梦见的那样，梦里他站在窗外，雨水湿透肩膀，一言不发地望着她，而她无数次想开口，却永远没有真正说出口的那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早点明白。
可她已经不恨了。
她真的不恨了。
她只是累。
那种沉到骨子里的疲惫，只有从一段漫长而扭曲的感情中挣脱出来的人才懂。
苏蔓宁转身回到画架前，将最后一笔色彩晕染在画布上。
那是一幅送给“宁光计划”今年毕业学生的纪念作品—一片海，灰蓝色的潮涌不断涌动，天色压低，远处却有一束光从云缝中洒下来，照亮一叶小舟。
她画完那束光的最后一缕时，忽然停下，手指紧了紧笔杆。
她想起了他。
林庭深。
那个曾在他们最幸福的时候说过：“你是我今生唯一想划船去追的光！”
她信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舟沉光灭。
可现在她终于懂了，他是那种等海面风浪平息后，才肯动桨的男人。
太迟。
—
而林庭深，就在她收笔那一刻，从对面街口缓缓朝她走来。
不是走进画室。
而是走向她所在的方向，从茶馆门口跨出街道，一步步走进她窗前那块熟悉的砖地。
他站住，仰头。
她的窗没开。
但他知道她在。
他没有敲窗，也没有出声。
只是站在那里，从衬衫口袋里缓缓取出一个折叠起来的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窗前的小台阶上。
然后转身离开，像每一次一样。
苏蔓宁直到他走远，才推开窗。
那是一个画材包。
她认得，是她曾经在初入画坛时用的牌子，是她喜欢的尺寸和颜色。
她弯腰捡起，发现包里除了新画具外，还有一封信。
信纸很旧，是她曾送他的信笺款式，印着她亲手设计的落叶图样。
信很短。
【蔓蔓，我不敢再说喜欢你，也不敢再说后悔！】
【我只是想说，每一场你走过的风暴，我都想用余生守住它不再来！】
【不求你看我一眼。
只求有一天你撑不下去了，记得街角有人一直没走！】
落款没有名字。
她却知道，那是他写的。
她没有哭。
她已经不会为任何一句话再落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