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猫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像无数根针,扎得沈清柔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强装镇定地转过身,帕子在手里绞成了麻花:“姐姐,这猫叫得好生奇怪,莫不是……”
“许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吧。”沈惊鸿慢悠悠地坐回床上,指尖划过被子上绣的兰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招财,去看看怎么回事。别是冲撞了二小姐的好意。”
招财憋着笑应了声,转身跑了出去。她刚走到月亮门边,就看见几个洒扫的婆子围着那只黑猫议论纷纷。
“哎哟这是怎么了?毛掉得一块一块的!”
“前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瞧这模样,像是中了毒似的……”
招财故意拔高声音:“这猫刚才偷喝了二小姐给大小姐的药,莫不是药太补,补出毛病了?”
“什么?!”
这话像炸雷一样在婆子堆里炸开。谁不知道二小姐这几天天天往大小姐院里跑,嘴上说着探望,谁晓得安的什么心?如今猫喝了她送来的药成了这样……
沈清柔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脸白得像纸。她猛地看向沈惊鸿,眼里的惊恐藏不住了:“姐姐!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沈惊鸿抬眼,目光冷得像冰,“妹妹好心送药,我病着喝不下,总不能浪费了。那猫偷东西成性,正好替我尝尝妹妹的‘心意’。”
她特意加重了“心意”两个字,看着沈清柔的身子晃了晃,差点站不住。
前世的沈清柔,就是这样用“好心”做幌子,一步步把她推向深渊。送点心,点心下了让人嗜睡的药;送衣裳,衣裳上绣了让人起疹子的线;甚至陪她说话,都句句不离“三殿下好像更喜欢温柔些的女子”,用软刀子割她的心。
这一世,该换她尝尝被人戳穿的滋味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沈清柔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豆大的泪珠砸在帕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药是太医开的,怎么会……定是这猫自己乱吃东西了!姐姐你要信我!”
“哦?太医开的?”沈惊鸿挑眉,“哪个太医?是王太医还是李太医?我记得王太医最忌讳甜杏仁入药,说会伤脾胃。可妹妹这药里,怎么偏偏有股杏仁味呢?”
沈清柔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她根本不懂药理,那药是柳姨娘让她送来的,只说喝了能让沈惊鸿身子更虚,却没告诉她里面加了什么。此刻被沈惊鸿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沈惊鸿心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冰凉的嘲讽。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样子骗了,以为沈清柔真的单纯无辜,还处处维护她,最后却被她笑着送进了地狱。
“妹妹不知道也无妨。”沈惊鸿掀开被子下床,招财正好从外面进来,眼神里带着兴奋,见了沈清柔又赶紧低下头。
“小姐,那猫……”
“扔去乱葬岗吧。”沈惊鸿打断她,语气平淡,“死在我院子里,晦气。”
招财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是。”
沈清柔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乱葬岗?那是埋死人的地方!沈惊鸿这是在警告她吗?
“姐姐……”
“妹妹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沈惊鸿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木梳递给招财,“我刚醒,身子乏,想歇歇。”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沈清柔咬着唇,看着沈惊鸿的侧脸,忽然觉得眼前的姐姐好像变了个人。
以前的沈惊鸿,虽然是嫡女,却性子软,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哪怕她有时候故意说错话,沈惊鸿也只会笑笑算了。可现在……她的眼神像淬了冰,话里带刺,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浑身发冷。
难道真的是烧糊涂了?
沈清柔不敢再多待,福了福身,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走到院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沈惊鸿拿起那只梨花木盒,指尖在上面轻轻着,阳光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个捉摸不透的谜。
“娘!娘!”
沈清柔一口气跑回柳姨娘的院子,进门就扑到柳姨娘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柳姨娘正在喝茶,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茶杯:“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沈惊鸿……沈惊鸿她不对劲!”沈清柔语无伦次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抓住柳姨娘的手,“娘,她好像知道药的事了!还说里面有杏仁味!那猫也死了,她让扔去乱葬岗……”
柳姨娘的脸色沉了下来,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磕在桌上,茶水溅出来烫了手也没察觉。
“她怎么会知道杏仁?”柳姨娘皱着眉,眼神阴狠,“那药里只加了一点点,根本尝不出来……”
除非沈惊鸿早就知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柳姨娘压了下去。不可能,沈惊鸿那个草包,连账本都算不清,怎么可能懂这些?定是瞎猜的!
“慌什么!”柳姨娘拍了拍沈清柔的背,语气严厉起来,“一点小事就吓成这样,将来怎么成大事?她就算知道了又怎样?没有证据,难道还能咬你一口?”
沈清柔还是害怕,抽抽噎噎地说:“可她今天好凶……眼神像要吃人一样……”
“凶也没用!”柳姨娘冷哼一声,“她现在就是个病秧子,翻不了天!你放心,娘自有办法收拾她。对了,三殿下那边有消息了吗?”
提到萧景琰,沈清柔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涩,又很快被不安取代:“还没有……三殿下说等姐姐好些了,再来看她。”
“看她?”柳姨娘冷笑,“他是来看侯府的势力!沈惊鸿要是一首病着,他迟早会找借口退婚。到时候……”
她没说完,但沈清柔懂了。到时候,她就能取而代之,成为三皇子妃。
想到这里,她的恐惧淡了些,眼里燃起一丝渴望:“娘,那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什么都别做。”柳姨娘打断她,眼神阴沉沉的,“沈惊鸿刚醒,肯定防着我们。先稳住她,等你父亲回来再说。”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沈惊鸿今天的反应太奇怪了,不像以前那个蠢货。难道真的是大难不死,转了性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麻烦了。
……
“小姐,柳姨娘和二小姐肯定没安好心!”招财一边给沈惊鸿梳头发,一边气鼓鼓地说,“刚才我去扔猫,听见柳姨娘院里的丫鬟说,要等侯爷回来,就说您顶撞长辈,还无故打死了二小姐的猫!”
沈惊鸿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苍白却眼神锐利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打小报告?柳姨娘的手段还是这么拙劣。
“让她们说去。”她拿起那只梨花木盒,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靖”字,“我爹虽然疼沈清柔,但也不是是非不分。只要我拿出证据,看她们怎么圆谎。”
招财还是担心:“可侯爷最听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又偏心二小姐……”
侯府的老夫人是沈惊鸿的祖母,却极重嫡庶尊卑,偏偏又讨厌沈惊鸿的母亲,连带着也不喜欢沈惊鸿,反而对会讨好她的沈清柔格外疼爱。前世母亲去世后,老夫人就处处刁难她,把中馈权也交给了柳姨娘。
“老夫人?”沈惊鸿的眼神冷了下来,“她要是敢插手,我不介意让她知道,她当年吞了我母亲多少嫁妆。”
招财吓了一跳:“小姐,您说什么?老夫人吞了夫人的嫁妆?”
沈惊鸿点点头。前世她整理母亲遗物时,偶然发现了一本嫁妆账本,上面记录的东西,比侯府库房里实际登记的多了整整一箱。当时她不懂事,没当回事,现在想来,定是被老夫人以“代为保管”的名义私吞了。
那箱嫁妆里,有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几幅古画,据说价值连城。老夫人贪财,肯定不会放过。
“这件事暂时别声张。”沈惊鸿把木盒放回抽屉锁好,“等我身子好些了,再慢慢算这笔账。”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收集证据,然后一步步撕开这些人的假面具。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去给我打盆热水来,再把我那套青色的劲装找出来。”
招财愣了:“小姐,您要穿劲装?那不是您说太素净,一首压在箱底的吗?”
“现在觉得好看了。”沈惊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坚定,“从今天起,我要换个活法。”
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再是那个被情爱蒙蔽双眼的蠢货。
她要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决绝,谁挡路,就斩谁。
招财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赶紧应了声,转身出去准备。
房间里只剩下沈惊鸿一个人。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阳光洒进来,暖融融的。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柴房的霉味和血腥味,只有花香和阳光的味道。
真好,她还活着。
母亲,弟弟,侯府……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他们重蹈覆辙。
萧景琰,沈清柔,柳姨娘,老夫人……所有欠了她的,她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的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七皇子萧玦左眉骨的疤痕,和木盒上的“靖”字,在她脑海里交织。
这个神秘的七皇子,和母亲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好好查查这个“靖”字的来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