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餐厅的水晶吊灯在红酒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谭清儿第一百零七次用指尖调整餐巾的角度，确保它在桌面上形成的菱形与盘子边缘保持完美平行。这是她近两年来的第十七次相亲，流程熟悉得能背出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
"谭小姐平时喜欢什么消遣？"对面的男人切着五分熟的牛排，血水渗入餐盘凹槽。他叫程愈，姑母介绍的脑外科医生，腕表是低调的积家，指甲修剪得比她大学时解剖课上用的镊子还整齐。
"养仙人掌。"谭清儿晃了晃酒杯。这是她新发明的筛选方式——说自己喜欢这种尖锐又寡淡的植物，能劝退大多数追求浪漫的男士，"还有，我是丁克。"
餐刀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程愈的眉头都没动一下，反而把切好的牛排换到她面前："真巧，我上周刚拒绝了我妈安排的冻卵咨询。"
红酒在谭清儿喉咙里突然变得酸涩。过去十七次相亲，这句"我是丁克"像把锋利的剪刀，总能干净利落地剪断刚萌芽的好感。此刻程愈的反应让她想起实验室里不按预期反应的试剂，突兀得令人不安。
"为什么？"她放下酒杯，故意让杯沿沾上口红印，"医生不是最讲究优生优育么？"
程愈用面包蘸了蘸她盘中的血水，这个动作野蛮得与他斯文的外表极不相称："手术台上看多了生命诞生的惨状。"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枚被冰封的黑橄榄，"何况..."
餐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谭清儿确信看见他瞳孔闪过一线竖光，像猫科动物在夜间反虹膜的模样。但当她眨眼再看，那不过是吊灯在他镜片上投下的幻影。
"何况什么？"
"何况有些人生来就不该被复制。"程愈微笑时露出犬齿，比常人要尖利些，"比如我这样的怪物。"
通常这种时候，谭清儿会找借口去洗手间，然后从侧门离开。但，谭清儿笑了，怪物吗？可真有意思。
第三次约会是在自然博物馆。程愈站在恐龙骨架下给她讲解骨骼结构时，谭清儿突然说："我负债十万。"这句话像块试金石，在过去筛掉过六个相亲对象，"刚工作那年买了辆二手本田。"
程愈的指尖正悬在腕龙肋骨的投影上。光影交错中，他的影子突然扭曲拉长，像条首立起的巨蟒。谭清儿还没来得及惊呼，手机震动显示银行通知——到账十万元，备注写着"修车基金"。
"密码是你生日。"程愈低头调出手机银行界面给她看，"我猜是三月二十日？双鱼座最后一天。"他的拇指在屏幕上划动，余额显示后面跟着一长串零，"工资卡明天去加你名字。"
博物馆的空调突然变得很冷。谭清儿盯着他衬衫领口发呆，这个人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当程愈俯身帮她系松开的鞋带时，她闻到他后颈传来的古怪气息，像是暴雨前泥土翻涌的味道，又像奶奶老宅里那些陈旧的符纸。
"你不怕我是骗子？"谭清儿用鞋尖轻轻踢他膝盖。这是她第一次对相亲对象做出带有撒娇意味的动作，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程愈的领带垂下来，扫过她脚踝。暗蓝色的丝绸上，有细看才能发现的蛇鳞纹路："骗子会提前声明自己是骗子吗？"他仰头的角度让眼镜滑落鼻梁，露出完整的眼睛——虹膜边缘有一圈极细的金线，如同锁孔内部的金属光泽。
当晚谭清儿梦见自己站在一扇巨大的黑门前。程愈的锁骨处锁孔形状与她锁骨下的那个印记完全吻合，而钥匙正是程愈转账的那串数字。当她把虚拟钥匙插入锁孔时，黑无常突然从门后走出，镰刀上缠着褪色的红线。
"时辰未到。"黑无常的声音像是无数沙粒在摩擦。他伸手触碰谭清儿的印记，那枚灰蓝色的钥匙突然开始融化，变成液态渗入她的皮肤，"但锁己经找到了你。"
谭清儿惊醒时，手机亮着。程愈发来一张照片：他站在某间老式书房里，背后书架上全是线装古籍。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个玻璃匣子，里面是枚青铜钥匙——与她梦中见过的完全一致。
"奶奶的收藏。"消息紧接着跳出来，"她说要送给能打开我心锁的人。"
晨光透过窗帘照在谭清儿锁骨上。她低头看去，灰蓝色的印记正在慢慢变淡，仿佛被皮肤吸收。而衣柜镜中，她背后隐约立着个高大黑影，镰刀尖端正滴落某种暗金色的液体。
谭清儿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楼下停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程愈靠着车门朝她挥手。阳光照在他举起的左手上——无名指戴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戒面赫然是缩小版的青铜钥匙。
在谭清儿看不见的皮肤之下，那把天生的"胎里钥"正在缓缓转动，发出只有通灵者才能听见的、锁舌弹开的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