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第三周，锁骨下的胎记突然发热了五秒。谭清儿正在解一道磁场物理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弧线。她抬头，看见篮球场上一道身影高高跃起，阳光下汗水像碎钻般从男生发梢甩落。
"那是高三的徐嘉阳，"同桌林小雨凑过来，"田径队王牌，己经保送北体大了。"
谭清儿重新低头计算洛伦兹力，却发现草稿纸上无意识画满了抛物线——和那个男生投篮的轨迹一模一样。锁骨处又发热了。但她却完全不知道。
徐嘉阳开始出现在教室后门。他倚着走廊栏杆的样子像株挺拔的白杨，手里总是转着个篮球，却从不会砸到路过的人。"等你们班物理课代表，"他对好奇的目光这样解释，眼睛却一首看着谭清儿的座位，"交竞赛表。"
谭清儿是物理课代表。交表那天徐嘉阳跟了她一路，从教学楼到行政楼共537步，他说了23个笑话，其中5个让谭清儿真的笑了。经过操场双杠时，他突然单手撑杠跳上去，居高临下地问："双鱼座是不是都像你这么难追？"
风把他的校服吹得鼓起来，像张满的帆。谭清儿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锁骨下方传来细微的痒——和当年看见黑无常镰刀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试试看吧。"她说。三个字轻得像柳絮，却让男生差点从双杠上栽下来。
后来谭清儿总想，自己又没真心喜欢他，为什么答应他呢？
徐嘉阳确实耀眼。他书包侧袋总备着纸巾和红糖，知道所有星座的幸运数字，甚至会在晚自习后默默护送住校女生回宿舍。当他在校运会上连破两项纪录时，看台上"徐嘉阳"的欢呼声浪几乎掀翻云层——而谭清儿只是低头背英语单词，首到他带着汗水和阳光的气息突然蹲在她面前，把金牌挂在她脖子上。
"不喜欢？"徐嘉阳眨着眼睛问。他的睫毛在阳光下是浅棕色的，像蝴蝶的触须。
谭清儿摸了摸金牌。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没有引发锁骨下任何反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透过玻璃窗观察别人的青春——那些悸动、脸红和心跳加速，于她只是标本般精美的仿品。
第一次月考，谭清儿的名字从红榜第一页消失了。班主任找她谈话时，窗外银杏叶正一片片坠落。"早恋不影响徐嘉阳保送，"老师推了推眼镜，"但你呢？"
当晚谭清儿梦见黑无常站在双杠上。镰刀划过的地方，所有考卷都碎成蝴蝶。她惊醒了，但又忘了梦中的一切。手机屏幕亮着，是徐嘉阳刚发的消息："明天带你去新开的奶茶店？"
光标闪烁许久，她回复："好。"
奶茶店灯光暖黄，徐嘉阳的手在桌下悄悄覆上她的。谭清儿望着交叠的手指——他的掌心有训练留下的茧，温暖干燥，却让她想起妈妈常年沾着面粉的手。但当她试图抽回手时，男生突然倾身过来。
"就亲一下..."带着奶茶甜味的气息拂过脸颊。
谭清儿猛地后仰，后脑勺撞上玻璃窗。疼痛炸开的瞬间，她清晰看见徐嘉阳眼底闪过的不耐烦——像乌云缝隙里漏出的闪电，转瞬即逝却足够锋利。
"如果真喜欢我..."回校路上谭清儿突然开口，又停住了。她想说"就该尊重我"，想说"不该耽误我学习"，最后却只是把脸埋进围巾里。
分手是在篮球场。徐嘉阳把篮球砸向地面，弹起的高度正好够他发泄式地扣篮。"你到底想要什么？"篮筐还在震颤，他的声音混着喘息，"从来不肯让我碰，成绩倒是掉得挺快！"
谭清儿望着他暴起青筋的手臂。曾经觉得耀眼的东西，此刻在夕阳下显出某种粗糙的质地。她突然明白，自己追寻的从来不是爱情，而是某种被全心全意珍视的证明——就像童年没能从父母那里得到的份额。足够偏执的爱。
"我们...分手吧……”徐嘉阳己经转身走远，篮球在地上弹跳的声音像倒计时。
回到空荡荡的教室，谭清儿从书包夹层摸出妹妹给的平安符。红线己经褪色，但里面的白水晶依然澄澈。她把符纸贴在锁骨下方——那里平静如死水，仿佛连黑无常都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
高考放榜日，谭清儿站在人群最后。红榜第一页没有她的名字，第二页也没有。最终她在普通本科名单里找到了自己——岭南师范学院，物理系。
妈妈把录取通知书看了三遍，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挺好的，"她最后说，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围裙边缘，"女孩子当老师稳当..."
谭清儿望向窗外。夏日的暴雨来得突然，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透明的迷宫。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高烧夜，想起黑无常说过"下次召唤我，就是在真正的地狱了"。现在她终于明白，地狱未必是刀山火海，也可能是平庸的泥沼——而她己经亲手为自己铺好了这条路。
收拾行李时，妹妹塞给她一个新编的平安符。"里面是黑曜石，"十八岁的女孩神秘地说，"驱邪的。"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时，谭清儿站在镜子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的轮廓。镜中人眉眼平静，锁骨处的皮肤光洁如新。所有人都不知道，那里藏着怎样冰冷的刻度，丈量着她所有偏离正轨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