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装备精良的连队在那里一站，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但人都没有走，等着自己的人，盼着可以出来。
龙文章叼着半根烟从营房里晃出来，鞋帮子还趿拉着，身后跟着抱着账本的阿译。他往岗哨沙袋上一坐，冲对面骂骂咧咧的军官们扬了扬下巴：“吵吵啥？养的们没见过人吃饭？”
一个少校军官往前一顶：“龙文章！你他妈把老子团里的兵全拐走了！三营的机枪连就剩个炊事班！”
“哎哎哎，话不能这么说。”龙文章把烟屁股往沙地上碾灭，“你看看你那些兵，瘦得跟芦柴棒似的，扛枪都打晃。我这儿管饭，顿顿有肉星，你说他们是奔着吃的来，还是奔着你这光杆儿来？有本事让他们回去吃一样的呀”
他突然拔高声音，冲岗哨外的散兵们喊：“有没有想顿顿吃饱饭的？站出来！”
人群里稀稀拉拉冒出几个怯生生的兵，立刻被龙文章指着鼻子：“瞧见没？你连自己人都喂不饱，还有脸来抢人？”
少校气得脸色铁青，手按在枪套上：“你这是无赖！我去师部告你！”
龙文章歪着头瞅着少校发抖的手指，突然咧嘴一笑：“别介呀，弟兄们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冲阿译扬扬下巴，“把账本打开，让这位长官瞧瞧咱们每天吃多少斤米。”
阿译哆嗦着展开账本，雨水在纸页上晕开墨迹：“昨儿……昨儿耗了三石大米，两扇猪肉……”
“听见没？”龙文章拍着沙袋站起来，军靴踩得泥水西溅，“你那机枪连在你那儿吃糠咽菜，到我这儿天天吃饱，顿顿见肉，换你你不跑？”
他突然凑近少校，压低声音，“再说了，你把军资都送黑市了，还有多少物资养这些弟兄？还剩下几发子弹打仗？要不要我去师部说道说道，嗯？”
少校被他喷了一脸口水，却噎得说不出话。岗哨外的散兵们交头接耳，不少人盯着炮灰团士兵手里油光发亮的枪械咽口水。
“龙团座！”孟烦了瘸着腿从营房里晃出来，手里拎着半瓶酒，“去师部带的东西准备好了。”他斜眼瞟着少校，“哟，这不是暂编五团的王少校吗？您那营部的老鼠洞堵上没？昨个还见您团部的老鼠把军粮送黑市呢，被我买回来了！”
王少校的脸“腾”地涨红，手猛地从枪套上移开，改成指着孟烦了：“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您心里清楚。”龙文章拍了拍王少校的肩膀。
他转身朝营房里喊：“迷龙！把咱那箱美国洋酒拿过来，我去师部送礼！”
阿译跟在后边脸色涨得通红：“团座，公然贿赂上峰，有失军人体统！”
龙文章摆摆手，指了指那些吃饭的士兵“不去的话他们就得饿肚子。”
王少校看着龙文章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师部走，又看看岗哨里吃得红光满面的士兵，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咽了口唾沫，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
雨后的禅达的青石板上长着苔藓，龙文章叼着烟踩着苔藓玩，孟烦了凑到他身边：“你真打算去师部？唐基那老狐狸指不定挖了什么坑呢。”
“坑？”龙文章嗤笑一声，“咱手里攥着林跃给的美械连，还怕他挖坑？”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收容站方向，“烦啦，你说林跃那小子到底图啥？平白无故给咱这么多好处。”
孟烦了望着雨幕中隐约可见的杂货铺灯光，想起小醉递过来的热包子，低声说：“管他图啥，至少跟着他，咱们能吃上热饭。”
龙文章沉默片刻，把烟屁股扔在泥水里：“说得对，活着……比啥都强。”
师部门口，卫兵看着龙文章一行人正要阻拦，唐基站在走廊下，看着龙文章，脸上的笑容像冻住的冰块：“什么风把龙团座吹来了？”
龙文章把箱子往地上一放，迅速打开，带着讨好的笑容指了指“给师座送点美国洋酒。”
虞啸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目光扫过龙文章身后的迷龙和孟烦了，最终落在那箱洋酒上：“听说你在收容站抢兵？”
“不敢抢，”龙文章搓着手，笑得像只偷鸡的狐狸，“就是给饿肚子的弟兄们找口饭吃。”
虞啸卿面无表情的盯着龙文章看了许久，突然转身走进办公室：“进来谈。”
龙文章刚想走进去，突然，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雨幕——那是九二式步兵炮特有的尖哮声，紧接着，师部东侧围墙像被巨锤砸中的饼干，轰然坍塌。。
“趴下”孟烦了瞬间扑倒阿译和迷龙。龙文章扑倒了唐基和虞啸卿。几个卫兵端着枪不知所措。
炮弹在师部周围炸开，炸得师部走廊的瓦片簌簌往下掉，卫兵们抱着脑袋乱蹿。接二连三的爆炸在师部周围响个不停，炸起的烟雾笼罩整个师部。
“鬼子打过来了！”龙文章吼到，“师座，跟我回团部，师部不能待了！”
“不用管我这里，你回去集结部队，我这里有特务营，无妨！”虞啸卿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服，摆摆手，让龙文章他们先回团部去。
“行，那师座保重！”于是龙文章带着众人疯狂的往收容站赶。
“龙团座刚才飞扑上峰，忠勇可嘉呀！少不得又得加官进爵！”孟烦了一边跑一边调侃道。
“这俩货死了到时候谁认你是川军团！补给，军饷哪里来？虞啸卿最起码还能忽悠来军饷！”
“团座，怎么办呀！团座！”阿译边跑边追问。
“坏了！要出事！”龙文章跺着脚低吼，“小鬼子把咱老祖宗的三十六计啃得透透的，你瞧他们修工事那架势，分明是拿安稳日子钓咱们上钩！可咱们中国人就好这口安逸——跟传染病似的！连我都被你们带得犯糊涂，真以为小日本会给咱们留喘气的空当。这他娘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阿译问的是怎么办！团座！”
“我能知道怎么办！回团部，不然呢，拿洋酒灌死小鬼子嘛？”龙文章不耐烦的说道。
阿译和孟烦了等人听见这话，面面相觑，不过在龙文章身边总算是还有一点安全感。
禅达城里很多兵在跑，龙文章西人就带着随身手枪，还有很多兵带着装备往城里跑。
“那是东岸防线的守军。”阿译认出来了。
“鬼子打过江了？”迷龙上去就提溜着一个问道。
“打过来了，师部都被炸平啦，虞师座死了！老惨了！快跑吧！”
“瞎问什么，继续回团部，艹，老子好不容易忽悠了一群人，还没训练呢，别跑完了！”
收容站门口架着机枪，如临大敌，重机枪威慑力十足，枪口对的不是外边，却是里边。收容站里乱糟糟的。狗肉倒是气定神闲的坐在重机枪旁边，时不时舔一舔爪子。
“有跑的没有？”龙文章进门就问。
“有，被我们弹压了！”要麻回答道。
龙文章边整理跑的有些凌乱的衣服，边喊：“干得漂亮！全团集结！”
“团座，虞师座死了，老惨了，整个师部都被炸上天了……”要麻突然附在龙文章耳边说了一个自认为秘密的消息。
“放屁，老子刚从师部回来，死个毛线！赶紧集合…”龙文章一脚踢在要麻屁股上。
“走啦走啦！全团集结！当兵的哪儿能被打死在自己窝里？”
“团座，我们只有两个连的武器，其他全卖了！”孟烦了在旁边提醒。
“下了他们的枪！”龙文章朝西周看了看，指着一群明显溃逃回来的兵说道。
“呔！要想从此过，留下手里的家伙事！”于是迷龙和李连胜一人扛着一挺机枪指着这帮溃兵。
溃兵们像无头苍蝇一般，只要能跑掉，你说啥就是啥，很快迷龙面前就堆了一个小山堆。
孟烦了和阿译试图将这帮才吃了一顿饱饭的泥腿子整成一队，阿译喊破嗓子也排不成列，孟烦了瘸着腿踹倒两个想溜的兵：站首了！知道逃兵什么下场么就跑？”
过路的溃兵在机枪的威胁下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枪，龙文章一边给自己身上装武器，一边说：“整好一队就过来领装备！”
就这样，大家乱哄哄的拿上武器，逆着溃兵潮向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