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暑气在失踪案的余波中稍稍退去，却被一股更灼热的怒火点燃。当最后一具被强酸毁容的尸体在乱葬岗被找到时，龙天策刚送走脸色铁青的各国公使，书房里还残留着乔治大使摔碎的水晶杯残渣。风影正在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夜枭般的轻笑。
“不必找了，我来了。”
阴影中，夜凌如墨的身影自房梁跃下，玄色劲装袖口绣着暗红血莲，与他指间夹着的烟杆一样，透着诡谲的气息。他径首走到龙天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脚尖随意踢开一块碎玻璃：“少帅这书房，越来越像战场了。”
龙天策放下手中的失踪案卷宗，金眸审视着不速之客：“夜盟主深夜密访，是来告诉我，失踪案是你们夜盟补的刀？”
“补刀？”夜凌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少帅把我夜盟当什么了？拾人牙慧的小贼？”他敲了敲烟杆，眼神陡然变冷，“那些乌鸦标记的案子，不是我们做的，但……”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扭曲的铁扣，“昨晚，我手下在城西废庙附近，截住个戴乌鸦袖扣的家伙，这是从他靴底搜出来的。”
铁扣上刻着半只展翅的乌鸦，与之前的证物不同，这枚扣子里竟藏着一卷微缩胶片。龙天策接过胶片，用放大镜细看，瞳孔骤然收缩——上面是神都地下排水系统的部分图纸，标记着“城隍庙枢纽”的红圈旁，用洋文写着一行小字：“引洪计划，需借民众之火。”
“引洪计划？”龙天策抬眼，“‘影子’想利用民众暴动，掩盖他们在地下的动作？”
“不然你以为，大烟泛滥、洋人失踪、现在又来个黄包车夫被碾——”夜凌掐灭烟杆，眼神锐利如刀，“这些事串起来，像不像有人在刻意煽风点火，逼你龙天策出手镇压，好让神都彻底乱起来？”
就在这时，帅府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喧哗声，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巨响。风影猛地掀开窗帘，脸色大变：“少帅！是学生和工人，他们抬着个黄包车夫往这边冲，后面还跟着上千人！”
龙天策与夜凌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冲向门外。只见府前广场上，一群学生用担架抬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他的右腿齐膝而断，左脸被车轮碾得皮开肉绽，正是城南的黄包车夫陈老栓。而他胸口摊着的白布上，用血写着一行字：“一枚大洋，买我一条腿！”
“洋人！是白头鹰国的领事！”学生代表李铭远浑身是伤，指着远处东交民巷的方向，声音嘶哑，“他今天坐老栓的车，到地方嫌车钱贵，老栓理论了两句，他就纵马把老栓碾在车轮下！事后只扔了一枚大洋，说‘够买你两条腿了’！”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打死洋人！”“砸了他们的使馆！”不知谁先扔出一块石头，精准地砸碎了帅府门楼上的西洋挂钟。紧接着，更多的石块、烂菜叶如雨点般砸来，甚至有人点燃了洋货铺的招牌，火光映红了愤怒的脸庞。
“少帅，再不管就失控了！”风影握紧了腰间的枪。
夜凌却在一旁冷笑：“管？怎么管？乔治现在肯定在使馆里搓手，巴不得你开枪，好名正言顺调舰队来‘保护侨民’。”
龙天策看着担架上奄奄一息的陈老栓，又看看那些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民众，心中杀意与疲惫交织。他忽然拨开卫兵，走到人群前，举起双手——
“各位父老乡亲！”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广场，带着铁血军人特有的穿透力，“陈老栓的冤屈，我龙天策看见了！洋人草菅人命，我天策军也看见了！”
人群稍稍安静，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但是！”龙天策话锋一转，指向燃烧的洋货铺，“砸自己同胞开的铺子，烧洋人留下的货物，能让老栓的腿长回来吗？能让洋人怕我们吗？”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那枚夜凌带来的乌鸦铁扣，高高举起，“你们知道是谁让洋人这么嚣张吗？是藏在暗处的‘影子’！是他们故意挑唆，想让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李铭远一怔：“影子？就是那个暗杀组织？”
“对！”龙天策朗声道，“大川周失踪、三花樱子被绑、现在老栓被碾——这背后都有‘影子’的黑手！他们想借洋人的刀杀人，再借我们的手闹事，最后趁乱夺走神都地底的东西！”他故意省略了“母亲”的线索，目光扫过人群，“你们是想跟着他们的圈套走，还是想跟我龙天策一起，找出真凶，让洋人不敢再踩我们一脚？”
人群陷入沉默，愤怒中多了几分迟疑。就在这时，东交民巷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乔治大使站在城楼上，用喇叭大喊：“龙将军！立刻镇压暴民！否则我们将采取军事行动！”
“看到了吗？”龙天策冷笑，转向李铭远，“你带着人，护送陈老栓去医院，告诉所有工人学生，三天后，我在天策军训练场召开大会，届时，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一个能让洋人低头的交代。”
李铭远看着龙天策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远处嚣张的洋人卫兵，重重点头：“我们信你！”人群渐渐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和燃烧的余烬。
夜凌走到龙天策身边，低声道：“好手段。把火引到‘影子’身上，既稳住了民众，又给了乔治压力。不过……”他看向城隍庙的方向，“‘影子’恐怕不会让你如愿。”
“我知道。”龙天策看着手中的铁扣，“他们想引洪，我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神都的堤岸。”他转向风影，“去查白头鹰国领事碾人案的细节，尤其是他今天出门的路线，有没有‘影子’的人提前踩点。另外，通知军械库，把乔治送来的那批‘废铁’重新改装，我有用。”
“是！”
夜凌挑眉：“改装废铁？少帅想干什么？”
“乔治不是想让我镇压吗？”龙天策嘴角勾起冰冷的笑，“那我就‘镇压’给他看。只不过，这枪口……得调个方向。”
夜色更深，龙天策独自来到西花厅，玉倾城正在整理关于“影子”的旧档案。看到他手中的铁扣，玉倾城立刻翻开一本泛黄的笔记：“少帅，我查到了！二十年前，您母亲参与的地下勘探项目，负责人叫‘乌鸦’，而他的副手，就是现在白头鹰国使馆的那位老参赞！”
龙天策猛地抬头，记忆中母亲模糊的笑脸与老参赞阴鸷的面容重叠。原来，“影子”的根，早就扎进了东交民巷的深处。
“少帅，”玉倾城递过一张纸条，“爱丽丝刚才派人送来消息，说她查到‘引洪计划’的真正目的，是要炸开城隍庙地下的‘龙脊’——那是神都地基的关键，一旦被毁，半个城都会塌陷。”
“龙脊……”龙天策握紧了铁扣，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母亲当年为何要封存资料，原来“影子”的目标，不止是地底的宝藏，更是要毁掉这座城的根基。
而此刻，白头鹰国使馆内，老参赞正看着监控屏幕上散去的人群，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他身边站着一个戴乌鸦面具的人，正是废弃城隍庙的黑袍人。
“龙天策果然有两下子，差点就把火灭了。”老参赞倒了杯威士忌，“不过没关系，‘引洪计划’的第二步，己经启动了。”
乌鸦面具人低沉地笑了：“老东西，你确定要把‘龙脊’的秘密告诉他儿子？当年你可是亲手把他母亲……”
“闭嘴！”老参赞猛地打翻酒杯，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过去的事不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借龙天策的手，除掉夜盟和其他碍事的洋人，等‘龙脊’炸开，神都就是我们的了！”
阴影中，一枚乌鸦袖扣从老参赞的袖口滑落，滚落在地，映着窗外未熄的火光，如同一只窥伺的眼睛。黄包车夫的血尚未凝固，神都的下一场风暴，己在“影子”的操纵下，悄然酝酿。龙天策站在风暴中心，不仅要面对洋人的枪口和民众的怒火，更要揭开母亲当年的死因，以及“龙脊”之下，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黑暗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