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科那间熟悉的、带着铁锈和灰尘味道的审讯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惨白的灯光打在几张同样惨白的脸上。
傻柱被两个保卫干事按着肩膀,坐在冰冷的木头凳子上。
嘴角的血迹己经干涸成暗褐色,左眼肿起老高,厨师帽早不知丢哪去了,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
他梗着脖子,胸膛剧烈起伏,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王科长,嘴里还在不服气地喘着粗气:
“王科长!我冤枉!”
“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我何雨柱在食堂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下三滥的事!”
王科长脸色铁青,像一块冻硬的铁板。
他没理傻柱,只是把那块用白纸小心托着的、沾着凝固油污和一丝暗红血迹的碎瓷片,“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冰冷的白瓷边缘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冤枉?何雨柱!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
“这东西是不是从你天天拎着的那个宝贝饭盒里捞出来的?是不是划伤了工人李铁牛的嘴?”
“人现在还捂着嘴在医务室呢!食堂里几十号人亲眼看着!你还敢抵赖?!”
“我……”
傻柱看着那块刺眼的瓷片,一时语塞,但随即更大声地吼起来,
“那…那饭盒是我的没错!可…可里面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
“肯定是有人趁我不注意塞进去的!”
“对!就是有人想害我!报复我!”
“报复你?谁报复你?”
王科长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傻柱的脸,
“你在厂里得罪谁了?嗯?还是说……”
“跟你那个易大爷有关系?”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更重的分量。
傻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又被身后的保卫干事狠狠按回凳子上,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放屁!跟易大爷有什么关系!”
“他…他都那样了……这事就是冲我来的!”
他下意识地否认,眼神却慌乱地躲闪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门被推开,刘海中挺着肚子,努力想维持镇定,但额角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的紧张。
阎埠贵跟在他身后,推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和桌上的证物。
最后进来的,是李建国。
他缩着肩膀,低着头,脚步虚浮,像一株被霜打蔫了的草,慢慢挪到角落里,贴着冰冷的墙壁站着,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
他的眼神空洞,偶尔飞快地瞟一眼桌上的瓷片或傻柱,又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开,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发抖。
“王科长!王科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海中一进门,就摆出“管事大爷”的焦急姿态,声音却有点发飘,
“傻柱他…他真干出这种事了?”
“刘海中!阎埠贵!你们来得正好!”
王科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碎瓷片都跳了一下,吓得刘海中一个哆嗦。
“昨天我去你们院,你们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嗯?说院里一切正常!说李建国很老实!”
“结果呢?后院起火!烧到厂里来了!”
“何雨柱的饭盒里吃出碎瓷片!差点闹出人命!”
“这就是你们给我维持的‘稳定’?!这就是你们模范大院的‘正常’?!”
刘海中的胖脸瞬间煞白,汗珠子滚得更快了,嘴唇哆嗦着:
“王…王科长…这…这我们真不知道啊…”
“傻柱他平时是混了点,可…可这…这…”
他语无伦次,求助似的看向阎埠贵。
阎埠贵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着忧心忡忡的表情:
“王科长,您息怒,息怒!”
“这事儿太突然了!我们确实没料到傻柱同志会…会出这种纰漏。不过,”
他话锋一转,推了推眼镜,看向角落里几乎要缩成一团的李建国,
“建国同志也在现场?”
“他…他没事吧?看着脸色可不太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李建国身上。
李建国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肩膀抖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
他抬起一只苍白的手,神经质地指着桌上那块碎瓷片,又指向傻柱,眼神惊恐涣散,声音破碎不成调:
“片…片…肉…他…他饭盒…跟易中海…一样…害人…想害我…也想害别人…”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西,把碎瓷片、傻柱的饭盒、易中海、害人这些词胡乱地搅在一起。
“李建国!你他妈放什么屁!”
傻柱被李建国这指向性极强的疯话彻底激怒了,挣扎着想扑过去,
“老子什么时候想害你了?你少在这装疯卖傻诬陷好人!”
“傻柱!你给我老实点!”
王科长厉声呵斥,眼神却更加凝重地审视着李建国那明显不正常的反应。
他想起昨天在西合院,李建国也是这副“蔫蔫的”样子,现在更是疯癫得厉害。
难道真被易中海的事吓出毛病了?
还是说……
傻柱这事,刺激到了他?
让他把对易中海的恐惧转移到了傻柱身上?
这种精神受刺激的人说的话,虽然逻辑混乱,但往往指向某些潜意识里的恐惧。
“李建国同志,”
王科长的语气放缓了些,带着试探,
“你别怕。你刚才说…傻柱的饭盒怎么了?”
“跟易中海一样?你看到了什么?慢慢说。”
李建国像是被王科长温和的语气安抚了一点,但身体依旧抖个不停,眼神惊恐地躲闪着,不敢看傻柱,只死死盯着地面:
“他…他饭盒…天天带…带油水…”
“像…像易中海…藏东西…”
“那瓷片…肯定…肯定是他藏的…要害人…报复…报复我…”
“因为…因为我把易中海…送…送进去了…”
他断断续续,逻辑混乱,却清晰地表达出了“傻柱有作案动机。
报复”和“傻柱有作案条件。
饭盒”这两层意思!
最后那句“因为我把易中海送进去了”,更是精准地戳中了王科长心中的怀疑!
傻柱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了猪肝色,却又被李建国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堵得无从辩驳,只能嘶吼:
“疯子!他就是个疯子!王科长!他的话不能信啊!”
王科长没理会傻柱的咆哮。
他看着李建国那副惊弓之鸟、精神濒临崩溃的模样,再联想到易中海案发时李建国的“关键”指证,以及傻柱平时在西合院和李建国的矛盾(昨天刘海中的汇报里提过傻柱挑衅李建国)。
一个看似荒谬却又能解释部分疑点的逻辑链条隐隐在他脑中形成:
李建国因易中海事件精神受创,极度敏感;
傻柱因易中海倒台迁怒李建国,两人矛盾激化;
傻柱可能真的为了报复,或者仅仅是疏忽(但碎瓷片出现在油汤里,疏忽的可能性极低),在饭盒里混入了危险物;
结果意外伤及无辜工人,引爆众怒;
而精神不稳定的李建国,则把这一切归咎于傻柱的蓄意报复。
“够了!”
王科长烦躁地一挥手,打断了傻柱的叫嚷和屋子里压抑的气氛。
“何雨柱!饭盒是你的,东西是从你饭盒里吃出来的,人也是你伤的!”
“这是铁的事实!无论是不是疏忽,你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指着傻柱,语气斩钉截铁。
傻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瞬间蔫了下去,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有力的辩驳。
王科长的目光又扫过面如死灰的刘海中和眼神闪烁的阎埠贵:
“刘海中!阎埠贵!”
“你们身为院里的管事大爷,对何雨柱这种携带危险物品进厂、造成重大事故的行为,负有严重的失察之责!”
“回去给我写深刻检查!好好想想怎么管好你们院的人!”
“再有下次,你们这大爷也别当了!”
“是是是!王科长教训的是!”
“我们一定深刻反省!一定严加管教!”
刘海中点头如捣蒜,后背的冷汗己经湿透了衣服。
“至于你,李建国同志,”
王科长看向依旧在角落里发抖的李建国,语气复杂,
“你先回去休息。厂里会处理。”
“你…安心养着,别胡思乱想。”
他摆摆手,显然不想再刺激这个“精神脆弱”的“功臣”。
阎埠贵赶紧上前一步,半搀半扶地拉住李建国的胳膊,一脸关切:
“对对对,建国,听王科长的,我们先回去。”
“没事了,没事了。”
他扶着依旧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的李建国,慢慢朝门外走去。
傻柱被两个保卫干事押着,跟在后面。
经过李建国身边时,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李建国那张苍白的侧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李建国似乎感受到了那充满恨意的目光,身体猛地一缩,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躲进阎埠贵的怀里。
刘海中臊眉耷眼地跟在最后,挺首的腰杆早就塌了下去。
走出保卫科那扇沉重的铁门,外面秋日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但他心里却一片冰凉。
傻柱栽了,他刘海中的威信,也跟着栽了个大跟头。
王科长那句“大爷别当了”,像冰锥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看了一眼被阎埠贵搀扶着、看似虚弱不堪的李建国,又看了一眼被押着、满眼怨毒的傻柱,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憋在胸口,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