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暮鼓穿透雨幕,将文渊阁窗棂上的积水震得簌簌落下。顾寒舟跪在青石板上,怀中《论语》的书脊紧贴心口,能清晰感觉到夹层中那块玉玺碎片的温度。
"顾宪成之子。"檀木案几后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威严,"抬起头来。"
顾寒舟的视线顺着绯红官服上绣着的云雁纹向上,最终定格在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内阁首辅方从哲正用象牙柄的放大镜检视他交上的账簿残页,镜片后的眼睛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甲三号库,红夷大炮十二门。"方从哲的指尖在"实收九门"几个字上点了点,"剩下三门的下落,你当真不知?"
雨声突然变得急促。顾寒舟的判官笔在袖中微微发颤,墨囊里混入了小满的血——孩子昏迷前塞给他的玉玺碎片,此刻正在《论语》夹层中发烫。
"学生只查到白鹿原地下武库。"顾寒舟故意让声音带上书生的迂腐气,"但武库己被锈刀门余孽炸毁。"
方从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沾了星点血迹。当他再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竟泛着诡异的红光:"顾公子,你父亲临死前,可曾提过'紫微斗数'?"
《论语》中的玉玺碎片突然变得滚烫。顾寒舟强忍灼痛,脑中闪过父亲最后的呓语——"玉玺定紫微,斗数乱则天下倾"。
"家父只教学生读圣贤书。"他低头掩饰眼中的震惊,"不知阁老何意?"
方从哲从案几抽屉取出个鎏金匣子。匣盖打开的瞬间,顾寒舟的判官笔几乎要自行跳出衣袖——里面躺着半块玉璧,边缘的断口与《论语》中那枚碎片严丝合缝!
"传国玉玺本该在土木堡随英宗殉葬。"方从哲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但景泰年间,有人从白鹿原带回这个。"他的指甲在玉璧上刮出刺耳声响,"你可知为何缺了一角?"
窗外闪电劈过,照亮了顾寒舟瞬间苍白的脸。三年前父亲被下诏狱那晚,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
"因为那一角…"方从哲突然掐住自己喉咙,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扼杀他,"…是打开'紫微斗数'的钥匙!"
通州码头的浪涛拍打着"怒涛号"的船舷,将甲板上的血迹冲刷成淡红色的漩涡。韩斩的独臂拄着绣春刀,刀尖己经插进木板三寸深——这是他能保持站立的唯一方式。
"再拖下去,你的左臂也保不住。"施红药的红发辫沾满血污,正用弯刀剜出他肩头溃烂的肉,"血线虫在啃你的骨头。"
韩斩的视线开始模糊。自从白鹿原那场恶战,侵入体内的血锈就开始向心脏蔓延。他看向船舱方向,叶残正在为昏迷的小满换药——孩子脖子上的烙印虽然消失,却留下了个玉玺形状的凹陷。
"书生…去了多久?"
施红药的弯刀突然停在半空。她心口的七星图又开始隐隐作痛,第六颗星的位置渗出蓝色液体:"两天一夜。"刀尖挑起块沾血的布条,"刚收到飞鸽传书,方从哲今早进宫面圣了。"
韩斩的绣春刀突然发出嗡鸣。刀身上的锈迹如同活物般蠕动,指向京城方向:"不对…方从哲三日前就该死了…"
甲板下的货舱传来异响。叶残的匕首瞬间脱手,钉穿了三寸厚的柚木板——下面传来声闷哼。当刺客拖出那个浑身湿透的驿卒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玄机子?"施红药的弯刀差点脱手,"你他妈怎么在腌鱼桶里?"
道士腰间的朱红酒壶己经空了,道袍上满是盐渍。他挣扎着摸出个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小满:"快…把孩子藏起来…"一口鲜血喷在甲板上,"方从哲要用他…补全紫微斗数!"
韩斩的独臂猛地拽起玄机子:"说清楚!"
"玉玺…是镇压紫微星盘的钥匙…"玄机子又咳出一口血,"英宗当年…故意摔缺一角…就为防今日…"他的手指向京城方向,"顾书生有危险…方从哲早不是…活人…"
叶残己经抱起小满。孩子突然睁眼,瞳孔竟变成了玉石的青白色:"韩叔…顾先生让我告诉你…"童声里混着诡异的回响,"…'斗数乱则天下倾'…"
文渊阁的地板下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顾寒舟的判官笔在袖中发烫,墨囊里小满的血与玉玺碎片产生了某种共鸣。方从哲手中的半块玉璧正在变红,像被血浸透的玛瑙。
"景泰八年,英宗复辟那夜。"方从哲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起来,"有个道士带着半块玉玺闯入寝宫…"他的官服无风自动,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卍"字烙印,"你猜他说了什么?"
顾寒舟的《论语》突然自行翻开,停在"子不语"那页。纸页上的血迹组成个模糊的星图——正是紫微斗数的排列!
"他说…"方从哲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抓向顾寒舟咽喉,"…'七月初七,黄天当立'!"
判官笔终于破袖而出。顾寒舟以笔代剑,在空中急书"仁"字。墨迹与玉玺碎片的光芒相融,竟在方从哲面前形成道金色屏障。首辅的利爪撞上屏障,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笔剑功夫?"方从哲的官服突然撕裂,露出下面布满符文的躯体,"你父亲当年也用过这招!"
《论语》的书页疯狂翻动。顾寒舟的笔尖蘸着袖中渗出的血,在青石板上画起星图:"家父临终前告诉我…"每画一颗星,方从哲身上的符文就暗淡一分,"…紫微斗数必须用七大家血脉激活,但若以玉玺为引…"星图突然亮起刺目金光,"…就能逆转!"
文渊阁的梁柱突然剧烈摇晃。方从哲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身体像陶器般出现无数裂纹。从裂缝中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锈红色液体——与韩斩刀上的血锈一模一样!
"你以为…只有我在等这天?"方从哲破碎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红莲宗…新阴流…锈刀门…都不过是棋子…"他的左眼突然弹出,在空中化作血色火球,"真正的棋手…在紫禁城深处!"
顾寒舟的判官笔在最后一刻写出"破"字。玉玺碎片从《论语》中飞出,与方从哲手中的半块玉璧相撞。刺目的白光中,传国玉玺终于完整合一,而文渊阁的地板轰然塌陷——
下方是个巨大的青铜星盘,盘面刻着精细的紫微斗数图。七个凹槽中,六个己经注满暗红液体,唯有代表"韩"字的凹槽还空着。
"七月初七…"顾寒舟的瞳孔映出星盘中央渐渐成形的血色人影,"…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