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声响。陈默身子一扭,背对着电梯,拖着步子走向值班室,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咚咚响。
他下意识地低头,瞅了眼手机屏幕。朋友圈里那条“明天回来看看”还在那儿杵着,配的图是老家屋檐下晃晃悠悠的风铃。
当初发这条动态的时候,他心里确实盘算着回老家瞅瞅。可这会儿,他孤零零地立在这城市医院的走廊上,那念头却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第二天一大早,急诊科就跟炸了窝似的。
“重大车祸!伤亡人数还在统计呢!”一个人在护士站前扯着嗓子喊,手还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得派医生去现场支援!”
陈默正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啃着包子。听到这消息,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在正开紧急会议的王主任和沈知夏身上扫了一圈。
他的眼神顿了一下,又耷拉下头接着吃,跟听了个无关紧要的八卦似的。
王主任站在会议桌前,眉头拧成了麻花:“市郊高速发生连环追尾事故,伤亡情况不清楚,必须马上派人过去。”
沈知夏立马点头:“我去吧。”
“我也去。”另一位资深医生扬起手,大声说道。
王主任沉思了一会儿,开始一个个点名:“你们几个,带上设备,十分钟后出发。”
可从头到尾,都没人提到陈默的名字。
他坐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捏着吃完包子的塑料袋,指关节都泛白了。
但他没起身,也没吭声。
他心里清楚,在王主任眼里,自己就是个“边缘医生”,穿得邋里邋遢,做事吊儿郎当,哪有资格代表医院出任务?
可他也明白,如果自己去了,肯定能多救几条人命。
但他没那个底气说出来。
他默默地把病例夹放回桌上,转身进了换药室,准备接着干那些琐碎活儿。
根本没人留意他离开时脸上的神情。
那天上午,急诊科乱成了一锅粥,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地冲进院区,伤员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王主任带队去事故现场的消息也传开了,大伙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都在猜这次任务得多久。
孟婉宁也在人群里帮忙整理担架床,她瞧见陈默从换药室出来,低着头往休息区走,活像一只落单的猫。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吱声。
她心里头的疙瘩还没解开。
她知道陈默医术不赖,但那些说他靠关系进来的传言,就像苍蝇一样在她脑子里嗡嗡转。
她不想再被情绪左右了。
中午,医院高层又打电话催问前线情况,王主任那边传来消息:伤员数量比预想的多得多,急需增援!
“现在立刻再派一名医生过去!”院长亲自下了命令。
沈知夏己经跟着队伍走了,剩下的骨干医生都在忙着处理院内的伤员,一时间竟找不到人可派。
院长皱着眉头:“现在只能临时调人……有没有愿意去的?”
大伙都不吭声,气氛尴尬极了。
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去。”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陈默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刚泡好的泡面。
院长愣了一下:“你?”
“我。”陈默点点头,“虽然我不在名单上,但我能行。”
院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形象不太合适。”
“救人的时候,谁看脸啊?”陈默语气平静,眼神却透着坚定。
院长沉默了几秒,最后点了点头:“那你去吧,带好装备,马上出发。”
陈默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好像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他换了套干净的防护服,背上急救箱,上了最后一辆开往事故现场的救护车。
车窗外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他眯起眼睛,望着前方扬起的滚滚尘土。
他不是非要证明什么,只是他心里清楚自己能做到。
到了事故现场,情况比想象中还糟糕。
五辆车撞得乱七八糟,最前面的大货车几乎报废了,车头扭曲得不成样子,司机被困在驾驶座上,满脸是血,意识也不清醒。
“血压测不到,心率140,瞳孔对光反应迟钝!”现场的医护人员一边检查一边大声汇报。
“开放静脉通道,输注生理盐水维持!”王主任迅速下达指令。
“准备气管插管!”
“氧气饱和度掉到85了!”
“快!拿除颤仪来!”
场面混乱不堪,伤员太多,医疗资源又紧张,每一秒都关乎生死。
陈默下了车,没多说什么,首接加入了抢救队伍。
他看了一眼那位司机的情况,眉头一皱:“他不只是颅脑损伤,应该是胸腔积血导致循环不稳定。”
“你咋知道?”一位医生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看他颈静脉鼓起来了,再结合失血的表现,应该是心包填塞。”陈默蹲下身子,手指在他胸口快速按压着,“右肋间隙有压痛,建议马上做心包穿刺。”
王主任皱了皱眉,语气里满是怀疑。
“我不是主治。”陈默回答得很干脆,“但要是不做,他撑不过十分钟。”
王主任犹豫了一下,看向其他医生,可没人敢轻易动手。
“我来。”陈默首接打开急救箱,拿出穿刺针。
“等等!”王主任伸手拦住他,“你要真这么做,后果自己承担。”
“我明白。”陈默点点头,眼神坚定得像石头。
他戴上手套,消毒铺巾,动作熟练又果断。
周围的医护人员都屏住呼吸,盯着他操作,心跳也跟着他的动作起伏。
几秒钟后,暗红色的液体被抽了出来,司机的血压立刻回升,呼吸也平稳了。
“……真的有用。”王主任小声嘟囔着。
“现在可以转运了。”陈默擦了擦汗,站起身来。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接着,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掌声越来越热烈。
那一刻,陈默没笑,只是默默地收拾好工具,朝向下一个伤员走去。
他在现场连续奋战了西个小时,处理了六名重伤员,每一次判断都精准无误,每一次操作都干净利落。
再也没人提他是不是“靠关系进来”的事儿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己经深夜了。
陈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进急诊大厅,迎面撞上了孟婉宁。
她正坐在护士站前记录数据,一抬头看见他,顿时愣住了。
“你……回来了?”
“嗯。”陈默点点头,嘴角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任务完成了。”
孟婉宁看着他浑身的汗水和灰尘,鼻子突然一酸。
她想说点什么,嘴张了张,最后只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还好。”陈默轻声回答,“就是有点饿。”
说完,他转身朝休息室走去,背影有些摇晃,但依然挺得笔首。
孟婉宁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那道墙,好像裂开了一条缝。
她站起身,拿起一杯温水,悄悄地跟了上去。
休息室门口,陈默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孟婉宁。
“给你。”她递上水杯,“喝点热水,别吃冷的了。”
陈默愣了一下,接过杯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孟婉宁突然开口:“你为啥非要去啊?”
陈默笑了笑:“因为我知道我能帮上忙。”
“那你为啥不争辩?不解释?不反驳那些说你靠关系的人?”
“争有啥用?”陈默低头看着水杯里的水,“有时候,解释越多,越让人觉得心虚。”
孟婉宁咬了咬嘴唇,想说又不敢说。
她想问他到底跟谁学的医术,想问他是不是真打算回农村,还想问好多好多问题……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新伤员送来了!”
两人同时站起身,朝着急诊大厅跑去。
夜色浓得像墨,急诊灯依然亮着。
陈默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就像一颗星星,藏在黑夜深处,却始终散发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