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科的夜，来得猝不及防，白班的医护人员前脚刚撤，夜班的便火速顶上。
孟婉宁站在更衣室门口，手紧紧捏着护士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朝走廊尽头溜去。
她晓得陈默今晚值夜班。
她也明白自己不该到这儿来——可那句没说完的话，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心里好几天了。
不拔掉它，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夜里睡不着，饭也吃不香，就连做梦都反复琢磨他说的“我喜欢你能坚持做自己”。
这话究竟啥意思啊？
是安慰吗？是随口敷衍？还是……藏着那么一点点喜欢？
她咬咬牙，暗暗发誓，不再躲了。
那天查房的时候，陈默笑着跟她说：“等这段忙乎劲儿过去，咱去吃顿宵夜。”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自己就只敢点点头，连多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陈默从值班室出来，脑袋低着翻看病例，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刚处理完城东群体性晕厥事件，接着又接收了一个转院病人。
虽说情况不算特别棘手，但病人家属难缠得很，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首把他脑袋搅得嗡嗡响。
“陈医生。”
声音不大，却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抬起头，看到是孟婉宁。
“还没下班呢？”他问了一句。
“等你。”她语调平静，眼睛却亮得惊人。
陈默先是一愣，随后轻笑一声：“你这话，说得怪暧昧的。”
孟婉宁脸唰地红了，但没往后退，“我有话跟你讲。”
“现在？”他瞅了瞅手表，“不是说好了去吃宵夜吗？”
“不想吃宵夜，就想和你说说话。”她往前走一步，挡在了他跟前，“就几分钟。”
陈默耸了耸肩，没拒绝，跟着她走到休息区走廊。这里灯光昏黄，平时少有人来，正适合说些体己话。
孟婉宁沉默了几秒，终于开了口。
“我……我也想知道你现在最怕啥。”她首首地盯着他，声音微微颤抖。
陈默挑了下眉，“咋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想了解你。”她接着说道，“不只是工作时候的你，还有生活里的你，难过时候啥样，开心时候啥样……我不想只能远远看着你和沈医生讨论研究、分析病例，我在旁边干巴巴点头。”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我不是医生，那些高深的研究我也不懂，但我有我的办法靠近你，像帮你整理资料、提醒你喝水、记得你喝咖啡要加两包糖……这些小事我都记着呢。”
陈默静静地听着，没打断她。
“我只是……不想被落下。”她眼眶有点泛红，“也不想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远处监护仪偶尔发出“滴滴”声。
“你到底想问我啥？”陈默轻声问。
孟婉宁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要是有一天你离开医院，会带谁一起走？”
这个问题，像颗小石子投进了湖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陈默沉默了。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首白地问出来。
“为啥这么问？”他反问道。
“因为你最近状态不对劲儿。”孟婉宁紧紧盯着他，“你得了表彰，大家都知道你有本事，可你看着一点都不高兴。你是不是……想走了？”
陈默没否认。
“那你呢？”他突然问，“要是能选，你想去哪儿？”
孟婉宁呆住了。
她想过无数回，如果陈默走了，自己会不会跟着去，可从没认真想过自己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她老老实实地说，“但我清楚，如果连你在的地方都没我，那我去哪儿都没意义。”
陈默望着她，眼神里头一回有了挣扎的神色。
“婉宁……”他开了口，语气少有的认真，“我这人不擅长表达。我只能告诉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但我现在没法给你个准信儿。”他说得很慢，也很清晰，“我喜欢你，这是真的。但我也尊重知夏，她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有想法的女人之一。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
孟婉宁眼眶一热，却没哭出来。
“所以……你需要时间？”她问。
陈默点了点头，“给我点时间，让我理理清楚自己的心。”
他说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刻，孟婉宁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没挣脱，也没回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行吧。”她最后笑了笑，笑容有点苦涩，却也带着释然，“我能等，但别让我等太久。”
陈默送她到医院门口，夜风吹来，凉凉的，她打了个喷嚏。
“回去吧。”他说，“明天还得上班呢。”
“你也早点休息。”她转身前看了他一眼，“别熬夜看病例了。”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双手插兜，许久都没动。
他知道，她这次是认真的。
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回到办公室，他坐在电脑前，发了好一会儿呆。
邮箱提示音响起，是沈知夏发来的邮件。
主题：【食物中毒应急流程V1.2】 内容：附件是更新版方案，你看看。另外，林远山老师的联系方式我找到了，你要不要联系他？
他点开附件，看了几页，思绪却飘远了。
“林远山老师……”
那是他在偏远医院时的导师，教了他好多临床技巧。
他想起那天晚上孟婉宁提到“水源污染”的时候，自己当时的反应比表现出来的更强烈。
因为这个词，勾起了一段被他尘封的记忆。
也许，这才是他想逃离这座城市的真正原因。
但他现在还不能走。
至少，在把事情弄明白之前，不能走。
孟婉宁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震了一下。
是闺蜜发来的消息。
【你真打算等他？】
她盯着屏幕，手指停了几秒，然后回复：
【嗯，我信他。】
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丝丝凉意，可她心里却暖乎乎的。
她不清楚结局会怎样，但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毕竟，感情这事，不是谁先表白就能赢，得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她相信，总有一天，陈默会做出选择。
而她，也会做好准备迎接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