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碾过最后一段坑洼的土路，终于驶入了黑石坳寨子。寨子比想象中更古老、更封闭。房屋大多是木石结构，依着陡峭的山势层层叠叠搭建，黑黢黢的瓦片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道路狭窄崎岖，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牲畜粪便和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混合的味道。
寨民们穿着深色的、样式古老的民族服饰，脸上刻着风霜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用警惕而疏离的目光打量着这支突然闯入的外来车队。
老周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他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土话和一位看似寨老的人交谈了几句，递上了一些准备好的盐巴和布匹（赵家准备的“通行费”）。
寨老浑浊的眼睛扫过我们一行人，尤其在叶星燃和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点了点头，指了指寨子最高处一栋相对独立、看起来也结实些的木楼。
“今晚住那里，阿木家的老屋，干净，也安静。” 老周言简意赅，“都跟紧点，天黑后别乱跑。”
胖子下了车，贪婪地呼吸着山里“新鲜”的空气，刚想发表感慨，就被那混合气味呛得首咳嗽：“咳…咳咳…这空气…够淳朴！”
他揉着鼻子，好奇地东张西望，却被几个寨民漠然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赶紧缩到我和叶星燃身后。
赵颖欣也被这原始的环境和寨民的目光弄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靠近了我一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林薇则迅速进入状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西周的地形、建筑结构和寨民的表情，手中的战术平板虽然没了信号，但依旧记录着关键信息。
老周如同磐石般护在赵颖欣侧前方，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和可疑的身影。
叶星燃面无表情，但周身的气息更加内敛，仿佛融入了这山野的暮色。
我则感觉肩胛下的“噬煞痕”传来一阵比之前更清晰的、带着吸引力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呼唤着它。空气里那股阴冷的怨念，在这里变得粘稠起来。
【孤飞，这地方…怨气好重。】苏沁灵的声音在我脑海响起，带着凝重，【而且…好像被什么东西特意‘聚拢’过，散不开。小心点。】
“嗯。”我暗自警惕。
阿木家的老屋果然相对“干净”，但也仅仅是相对。木楼散发着陈年的木头味和淡淡的霉味。
房间不多，分配成了：叶星燃和我一间（老周坚持，认为这样最安全），赵颖欣和林薇一间，胖子单独一间（他强烈要求，说怕打呼噜影响大佬休息），老周则守在楼梯口的小间。
简单安顿后，大家在楼下堂屋围着火塘吃饭。火塘里烧着湿柴，噼啪作响，烟雾有些呛人。老周拿出自带的干粮和罐头分给大家，寨子里提供的食物只有一些看不出原料的糊糊和咸菜，众人默契地没动。
气氛有些沉闷。胖子试图活跃气氛：“嘿，这火塘…挺暖和哈？比车里暖和多了！是吧叶哥？” 他看向叶星燃。
叶星燃正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闻言眼皮都没抬：“湿柴，烟大，费柴。”
胖子：“……哦。” 讪讪闭嘴。
赵颖欣坐在我对面，小口吃着压缩饼干，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看到我似乎没什么胃口，她犹豫了一下，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保温杯，里面是她特意带的、据说能安神补气的参茶。
她起身，绕过火塘，走到我身边，声音轻柔带着关切：“李孤飞，喝点热茶吧？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山里晚上凉…”
她说着，身体微微前倾，拿着保温杯的手就要递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我的手臂。
【！！！】胸口的玉佩瞬间滚烫得吓人！苏沁灵的醋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我脑海炸开：【李孤飞！你敢让她碰你一下！我就…我就一个月不理你！】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后一仰，避开了她的指尖，同时抬手挡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疏离：“不用，谢谢。我喝凉水就行。” 说完，拿起旁边一瓶冰冷的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压下了一丝玉佩的灼热和心头的躁动。
赵颖欣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关切瞬间化为尴尬和受伤，眼圈微微泛红。她默默地收回保温杯，低着头坐回原位，不再说话。
林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轻轻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水壶走到赵颖欣身边坐下，低声说了句什么，递过去一块巧克力。赵颖欣摇摇头，把脸埋得更低了。
叶星燃拨火的动作顿了一下，从后视镜（他位置正好能看到）里瞥了我一眼，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带着点“你也有今天”的嘲弄意味。
我瞪了他一眼，用眼神传达：闭嘴，不然揍你丫的。
叶星燃若无其事地继续拨火，仿佛在说：你试试？
胖子看着这诡异的气氛，挠挠头，试图再次救场：“啊哈哈…凉水好！凉水解渴！赵小姐你这参茶…闻着真香！要不…给我来点？” 他觍着脸伸手。
赵颖欣正难过，没好气地把保温杯塞给他：“都给你！”
胖子如获至宝：“嘿嘿，谢谢赵小姐！您真是人美心善！” 他抱着保温杯美滋滋地喝起来，暂时缓解了尴尬。
老周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如同沉默的山岩，小口嚼着肉干，锐利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门外浓重的夜色和寨子里影影绰绰的灯火。他的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山林里传来的、被风声掩盖的细微声响。
入夜，山风呼啸，吹得老屋的木窗棂嘎吱作响，如同有东西在抓挠。寨子里死寂一片，连狗吠声都听不到。那股阴冷的怨气在夜色中越发浓郁粘稠。
按照老周安排，前半夜由他和胖子守（胖子强烈要求“将功赎罪”），后半夜是我和叶星燃。
胖子裹着毯子，抱着老周给的柴刀，缩在火塘边，眼皮首打架，嘴里还嘟囔：“周…周叔…你说…这山里真有那会哭的鬼吗？哭声啥样啊…”
老周盘膝而坐，如同入定的老僧，闻言眼皮都没抬：“不知道。别自己吓自己。守夜，精神点。”
不知过了多久，胖子迷迷糊糊快睡着时，老周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门外漆黑的院子！同时，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匕首柄上！
“谁？！” 老周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极强的穿透力。
胖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抄起柴刀：“怎么了周叔？！”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呜咽。但老周的眼神没有丝毫放松，他缓缓站起身，示意胖子噤声，自己则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地移动到门边，侧耳倾听。
就在这时，堂屋通往二楼的、那架老旧的木楼梯，突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有人正踩着它，慢悠悠地走下来！
胖子的汗毛瞬间炸起！赵颖欣和林薇房间的门也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显然她们也听到了。
老周眼神一厉，反手拔出匕首，正要冲过去查看楼梯。
突然！
“呼——！”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郁水腥气的寒风，毫无征兆地从紧闭的窗户缝隙里灌了进来！火塘里的火焰猛地一矮，几乎熄灭！整个堂屋的温度骤降！
“呃啊！” 胖子被这阴风一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牙齿咯咯打颤，手里的柴刀都差点拿不稳。
老周也打了个寒颤，但他反应极快，猛地转身，匕首带着寒光划向窗户方向！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那楼梯的“嘎吱”声，在阴风吹起的瞬间，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死寂，只剩下火苗挣扎着重新燃起的噼啪声和胖子粗重的喘息。
“周…周叔…刚…刚才…” 胖子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了。
老周脸色凝重，缓缓收回匕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和恢复平静的窗户，沉声道：“没事了。可能是风太大。精神点！” 但他紧握匕首的手，指节微微发白，显然刚才那绝非寻常的风。
楼上，我和叶星燃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叶星燃坐起身，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纯阳真火跳跃了一下，驱散了侵入房间的阴寒。他看向我，眼神冰冷：“怨气凝风，鬼打墙的前奏。这寨子，不干净。”
我感受着肩胛下“噬煞痕”那如同共鸣般的悸动，以及玉佩传递来的苏沁灵的警惕：【是水鬼！怨气里带着很浓的水腥气和溺亡者的绝望！孤飞小心，它在试探！】
我点点头，看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正好。后半夜，活动活动筋骨。”
这黑石坳的第一夜，无声的警告己经送达。真正的“客人”，恐怕很快就要登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