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战战兢兢地给躺在锦被里、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煞白小脸的林昭诊脉。
三根手指搭在那细细的手腕上,凝神静气,眉头却越皱越紧。
脉象…平和有力?节奏稳定?
除了因为刚才跑过来有点快,他自己心跳现在还在砰砰砰跳。
这公主的气血倒是充盈得很,哪有一丝“头晕目眩、心悸气短”的迹象?
难道诊错了?这个砰砰砰的心跳不是自己的?
孙太医额角冒汗,又仔细诊了一遍,还是如此。
他偷眼看了看床上那位“病弱”的公主,只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憋笑憋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装的),小嘴微张,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太医…公主她…她怎么样?”
嬷嬷在一旁焦急地问,虽然林昭己经告诉她是装的,她还是被林昭的演技唬住了。
这小脸白的,这身体颤抖的,哪像健康的人?
孙太医收回手,擦了擦汗,斟酌着用词:
“这个…回嬷嬷,公主殿下的脉象…呃…平和,未见明显异常。”
“许是…许是春日困乏,一时起身急了,气血有些上涌?静卧片刻,应当无碍。”
“无碍?!”
林昭猛地睁开眼,声音虚弱但语气“坚定”,带着一种病入膏肓的倔强,
“孙太医…你…你医术不精!”
“我分明…分明体虚得厉害!头晕得紧!眼前都是黑的!”
“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快…快给我开药!”
“要最补的!人参!灵芝!鹿茸!统统给我上!”
孙太医胡子一抖:
“公主!虚不受补!万万不可!您这脉象…”
“我不管!”
林昭发挥“愚顽”本色,开始胡搅蛮缠,气息“急促”,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是体虚!从小在冷宫…没有父母疼爱……缺衣少食落下的病根!”
“如今…如今又被这晨省的规矩吓着了!急火攻心!需…需要静养!长久的静养!”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咳嗽了几声,咳得小脸通红(憋气憋的),眼角都逼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太医,你…你就说我是不是体虚?需不需要静养?”
林昭“虚弱”地瞪着孙太医,眼神里充满了“你敢说不是试试”的威胁。
孙太医看着床上这位“病弱”但眼神灼灼、中气十足(在胡搅蛮缠时)的公主。
再看看旁边一脸担忧的嬷嬷,又想想这位公主在宫里的“赫赫威名”(蠢名)和陛下那深不可测的态度…老油条瞬间明白了。
这哪是看病?这是站队!是表态!
孙太医立刻换上一副凝重而忧虑的表情,对着嬷嬷(主要是对着空气)深深一揖:
“是老夫疏忽了!公主殿下所言极是!殿下年幼体弱,根基虚浮,此番惊悸,更是耗损心神!”
“脉象平和,乃是殿下年轻底子尚在,强撑之相!实则内里空虚,如风中烛火!亟需静卧调养,切忌劳神动气!”
“晨省问安,舟车劳顿,万万不可!待殿下将养些时日,脉象稳固,气血充盈,再议不迟!”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公主“体虚”的自述,又给了台阶(年轻底子尚在),还强调了“静养”的必要性,完美规避了所有风险。
林昭在心里给这位识时务的孙太医点了个大大的赞!演技不错!台词功底深厚!
她立刻“虚弱”地闭上眼睛,气若游丝:
“嬷嬷…听见了吗…太医都说…要静养…我好累…要睡了…”
说完,脑袋一歪,秒睡(这次是真的放松了)。
凌晨不到五点就开始折腾一个十岁的孩子,你们的心不会痛吗?
嬷嬷心疼不己,连忙给林昭掖好被角,对孙太医千恩万谢,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御书房里
萧珩刚下早朝,玄黑龙袍上还带着朝堂的肃杀之气。
他正批阅着奏折,御前总管太监苏全悄无声息地进来,躬身低语:
“陛下,清梧苑那边……孙太医刚去诊过脉了。”
萧珩笔尖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苏全继续道:
“说是…昭阳公主殿下,因体虚惊悸,头晕目眩,心悸气短,需…静养一段时日。晨省…怕是暂时无法前往了。”
他尽量将孙太医那番“风中烛火”的夸张说辞简化得平和些,但意思不变。
萧珩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眼,深不见底的眸光扫过苏全低垂的头颅,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那目光冰冷,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体虚惊悸?头晕目眩?心悸气短?
呵。
“你去看过了?”
萧珩冷声道。
“未曾,老奴过去时公主殿下正在静养,老奴不敢打扰。”
苏全连忙回到。
萧珩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在御书房里为了不去东宫,涕泪横流、胡言乱语、甚至不惜自曝打鼾的荒唐身影。
这拙劣的把戏,简首如出一辙。
萧珩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嘲弄的弧度。
那是一种看穿小孩儿恶作剧却懒得拆穿的不耐烦。
他重新垂下眼帘,目光落回奏折上那关于边疆军饷的棘手数字上,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喜怒,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由她去。”
苏全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遵旨。”
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由她去”三个字,如同最终的赦令,传回了清梧苑。
林昭得知后,立刻从“病榻”上生龙活虎地蹦了起来,抱着被子欢呼:
“胜利!咸鱼大胜利!晨省?不存在的!”
她欢快地冲向她的“昆虫豪宅”,对着里面威武的独角仙大将军宣布:
“小的们!警报解除!本宫又成功苟住啦!”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在她得意洋洋、毫无病容的小脸上。
“公主,公主……”
身后的嬷嬷气喘吁吁。
“太医说了要静养,要静养呀!”
御书房内,朱笔在奏折上落下冰冷而决断的批红。
清梧苑的喧嚣,被厚重的宫墙隔绝,仿佛从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