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梧苑的日子,在林昭“躺平保命”的指导思想下,过得那叫一个波澜不惊
——如果忽略掉每天变着花样投喂她的御膳房,以及隔三差五被抬出去的、被她的“咸鱼大法”气晕的张太傅的话(暴君爹把一天西个时辰的课调成了每天一个时辰,这位帝师才勉强答应继续教学)。
这天,阳光依旧很好,林昭正歪在改良版“咸鱼王座”上(加厚了软垫,旁边还多了个放零嘴的小几),
指挥着春桃剥一种新送来的、据说产自岭南、甜得齁嗓子的蜜桔。
她眯着眼,享受着橘子皮被剥开时溅出的那股子清冽微辛的香气,琢磨着这玩意儿晒干了能不能当香料熏屋子。
“公主——”
一声刻意拉长了调子、带着点矫揉造作甜腻的女声,伴随着一阵过于浓郁的脂粉香风,刮进了清梧苑略显空旷的院子。
一个穿着水粉色宫装、梳着双丫髻、眉眼间带着几分刻薄相的年轻宫女,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手里捧着一张洒了金粉、熏着浓烈花香的请柬,
那架势,不像送信,倒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林昭掀开眼皮一条缝,瞥了一眼,又慢悠悠地合上。
嗯,不是送吃的,兴趣缺缺。
她张嘴,精准地接住春桃递过来的、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瓣,满足地嚼着。
那宫女见林昭这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脸上的甜笑僵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奴婢奉柳昭仪娘娘之命,特来恭请公主!”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唱戏般的腔调念道:
“娘娘道,御花园中牡丹初绽,姚黄魏紫,争奇斗艳,实乃人间盛景。”
“娘娘素知公主深居简出,恐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特于明日在‘凝香亭’设下赏花小宴,备下清茶细点,
诚邀公主移步一观,共赏天香国色,也解一解公主深居之闷。”
念完,她还微微屈膝,行了个礼,下巴却抬得高高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仿佛能接到柳昭仪的邀请,是林昭天大的福分。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林昭嚼橘子的声音,吧唧吧唧,格外清晰。
那宫女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林昭终于慢吞吞地咽下橘子,又懒洋洋地张开嘴,示意春桃继续投喂。
然后,她才像是刚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个人,眼皮懒懒地抬了抬,看向那宫女,眼神里充满了
“你谁?干嘛打扰本咸鱼晒太阳?”的茫然。
“哦……柳昭仪啊……”林昭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事不关己的敷衍,
“赏花?牡丹?”
她咂咂嘴,似乎在回味橘子的甜味,然后极其自然地、无缝衔接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唉……”
她长长地、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那声音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这位……姐姐,替本公主……多谢昭仪娘娘美意……”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无力地按了按胸口,眉头微蹙,一副弱柳扶风、随时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宫女脸上的优越感裂开了一条缝。
“只是……”
林昭话锋一转,语气充满了无限遗憾和身不由己,
“实在……实在是不巧啊……”
她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倾听什么,然后一脸凝重地对宫女说,
“姐姐你听,外头……是不是起风了?”
宫女:“???”
这画风转的太快。
她下意识地侧耳,院子里静悄悄的,连片梧桐叶子都没动。
“有风!肯定有风!”
林昭斩钉截铁,一脸“我体感绝对没错”的笃定,
“而且……这风,它还不小!”
她煞有介事地裹紧了身上那件薄薄的春衫(其实阳光晒得她后背都微微发汗了),
又重重地咳了两声,咳得脸都泛红了点(纯粹是憋的),
“太医!太医院孙大人!你记得吧?就是那个胡子老长的!”
宫女茫然地点点头。
“孙太医他老人家,昨日才来给本公主诊过脉!”
林昭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仿佛在传达圣旨,
“千叮咛,万嘱咐!
说本公主这身子骨啊,先天不足,后天失调,五脏六腑都跟那琉璃似的,脆得很!
最最要紧的一条——忌吹风!”
她伸出那根看着就“柔弱无力”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点,强调道:
“一丝风!哪怕一丝丝风!都不行!
吹着了,轻则头晕目眩,卧床不起,重则……重则怕是要……”
她适时地住了口,留下一个令人遐想的、充满悲剧色彩的省略号,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对生命的无限眷恋和对病魔的深切恐惧。
“所以啊……”
林昭摊了摊手,表情无奈又真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御花园,路远,风大,亭子西面透风……
唉,昭仪娘娘的心意,本公主心领了。”
“实在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拿这残躯冒险啊!
辜负了娘娘一番盛情,本公主这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她甚至还抬手,用袖子沾了沾那根本不存在的、眼角因感动和愧疚而流下的泪水。
宫女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她捧着那张香气熏人的请柬,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碎了一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错愕、荒谬和一丝被耍了的憋屈感。
她看着躺椅上那个裹着衣服、一脸“我好柔弱”的林昭,
再看看外面纹丝不动、阳光普照的庭院,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忌吹风?一丝风都不行?这理由……还能再敷衍点吗?!
“公主……这……”宫女试图挣扎一下。
“春桃!”
林昭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虚弱地唤了一声,
“本公主……好像被这‘风意’惊着了……心口有点闷……快,扶我进去躺躺……”
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就要往躺椅深处滑溜下去,一副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春桃反应极快,立刻丢开橘子皮,上前一步,稳稳扶住林昭的胳膊(其实根本没用劲),一脸焦急:
“公主!公主您撑住!奴婢这就扶您进去歇着!”
她转头,对着那还捧着请柬、石化般的宫女,露出一个爱莫能助又带着点同情的表情,
“这位姐姐,您看……公主这身子骨实在是……唉,您请回吧?公主需要静养,最忌……惊扰。”
她把“惊扰”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宫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了两下,终究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林昭被春桃“艰难”地搀扶着(实则林昭自己走得挺稳当),一步三晃地往殿内挪,那背影,写满了“弱不禁风”和“生人勿近”。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这张价值不菲、代表了昭仪娘娘脸面的请柬,感觉像捧了个烫手山芋。
最终,她只能恨恨地一跺脚,连礼都忘了行,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那背影,活像一只斗败了的、羽毛凌乱的锦鸡。
首到那浓郁的脂粉香气彻底消散在院门外,林昭立刻甩开春桃的手,腰也不弯了,气也不喘了。
一个箭步蹿回她的咸鱼王座,舒舒服服地瘫了进去,抓起刚才没吃完的橘子就往嘴里塞。
“啧,什么赏花宴?鸿门宴还差不多!”
她含糊不清地嘟囔,“跟一群无聊的女人看花?
有那功夫,躺着数房梁上的蜘蛛网不香吗?
风大?哼,本公主这叫‘战略性避风’!懂不懂?”
春桃看着自家公主瞬间生龙活虎的样子,憋着笑,连连点头:
“公主英明!公主这‘风疾’,犯得真是时候!”
林昭得意地哼了一声,眯着眼,享受着劫后余生般的宁静和橘子的甜蜜。
后宫的水?深不见底?不好意思,本咸鱼自带避水诀——躺平,装死,风大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