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锁链下沉时激起的暗流，将江无舟撞得撞向青石密室的门框。后脑勺磕在冰冷的石壁上，瞬间腾起尖锐的刺痛，却也让他从账本带来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攥紧防水皮囊，将账本迅速塞进去，余光瞥见那些黑影己逼近到十丈之内——泛着青白的人形轮廓在浑浊的水流中若隐若现，脖颈处晃动的金属项圈，竟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铃铛残件纹路相同。
"必须先查棺椁。"江无舟咬紧牙关，朝着最近的黑棺游去。这是位于北斗阵"天枢"方位的棺椁，表面凝结的青苔下，隐约可见朱砂绘制的符咒。他抽出匕首，刀刃刚触及棺盖缝隙，整具棺材突然发出诡异的嗡鸣，仿佛某种古老机关被触动。随着"咔嗒"一声轻响，腐朽的棺木竟自动裂开半指宽的缝隙，黑水裹挟着腥气喷涌而出。
呛人的气味让江无舟剧烈咳嗽，潜水钟内的空气越发浑浊。他强忍着不适，将匕首插入缝隙用力撬动。棺盖在阻力中缓缓开启，水下顿时飘起细密的絮状物，像是某种腐烂的织物。当视线穿透这层迷雾，江无舟的瞳孔猛地收缩——本该盛放尸骸的棺内空空如也，唯有半截褪色的红绸带缠绕在棺壁铜环上，绸缎边缘暗绣的海水纹样，与父亲遗留的南洋海图边角的装饰完全一致。
更令人心惊的是棺底刻着的小字。江无舟用火折子照亮，发现那些并非普通铭文，而是精确到时辰的时间记录："戌时三刻，关隘放行"、"丑时一刻，漕帮接应"。这些时间节点串联起来，分明是一条完整的走私路线图。当他的指尖划过最新那行"七月十五子时，北斗归位"，三十六具黑棺突然同时震颤，棺盖上的星纹发出荧荧绿光，将整个河底映照得如同鬼蜮。
水流中传来铁链拖拽声越来越近，江无舟意识到那些黑影正在加速逼近。他转向第二具棺椁，这是"天璇"方位的棺木。撬开棺盖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棺内虽然同样空无一物，却残留着大片暗红痕迹，在幽绿的光线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江无舟取出随身的绢帕擦拭，却发现血迹尚未完全干涸——这意味着有人不久前刚用过这些棺材！
就在此时，潜水钟顶部突然传来敲击声。江无舟浑身僵硬，缓缓抬头，透过钟体的玻璃圆窗，看见一张青灰色的脸正贴在外面。那是个梳着双髻的女童，眼窝深陷，嘴角却挂着扭曲的微笑，脖颈处的铜项圈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江无舟心脏狂跳，挥起匕首劈向玻璃，女童却在接触的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剧烈的动作导致皮管与潜水钟接口松动，气泡开始不断上涌。江无舟顾不上恐惧，继续探查其他棺椁。"天玑"棺内藏着半块刻着波斯文字的玉牌，"天权"棺底铺满用来防潮的龙脑香，唯独"玉衡"方位的棺椁异常沉重。他用尽全身力气撬开，发现棺内塞满浸透桐油的麻布，层层包裹下，竟是一尊真人大小的青铜人像。
青铜人像双目空洞，双手呈托举姿势，掌心刻着与密室石门相同的北斗星纹。江无舟试着转动人像手腕，整个棺椁突然下沉，露出隐藏在底部的暗格。暗格里整齐码放着用油纸包裹的账本残页，虽然字迹模糊，但"人口"、"船号"等字眼依然清晰可辨。当他拿起最上面那张纸时，水面突然炸开无数气泡，三十六具黑棺同时翻转，棺底的生辰八字组成新的星图。
水流变得湍急如漩涡，江无舟被冲得撞向"开阳"方位的棺椁。这一撞反而让他发现异常——这口棺材的底部有明显修补痕迹。他迅速抽出匕首剜开朽木，果然在夹层里摸到个硬物。拽出来一看，竟是个刻着漕运使官印的通关文书，日期赫然是上个月，而货物名称栏填写的"瓷器"二字，被人用朱砂重重划去。
突然，所有棺椁的星纹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江无舟被晃得睁不开眼。待光线消散，他惊恐地发现那些黑影己经包围了整个北斗阵。这次他终于看清，那是数十个穿着破旧海员服的人，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白色，每个人的脚踝都锁着沉重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端，正缓缓没入"摇光"方位的棺椁中。
潜水钟内的空气即将耗尽，江无舟却不愿就此放弃。他游向"摇光"棺椁，刚触到棺盖，掌心的青铜罗盘突然发烫。记忆如闪电划过脑海——父亲临终前攥着罗盘，嘴唇翕动说出的最后两个字，分明就是"摇光"！当他将罗盘按在棺盖上的星纹凹槽，整座北斗阵开始逆向旋转，那些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铁链崩断的声音在水下回荡。
棺盖缓缓升起，江无舟定睛望去，里面没有尸体，也没有财宝，只有一块刻着"江记商号"的腐朽木牌。木牌下方压着张泛黄的信纸，字迹被水浸泡得模糊不清，但"为父罪孽深重"几个字依然清晰可辨。水流卷着信纸从他指缝间溜走，远处传来老李头急切的摇铃声，而三十六具黑棺正在星阵的旋转中，逐渐沉入更深的河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