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鬼门开,浑河水面浮着层青蒙蒙的雾气,像谁在河面上铺了张浸透墨汁的纱。赵老蔫蹲在渡口的破船板上,望着对岸忽明忽暗的灯火,指甲缝里还嵌着白天给刘寡妇修灶台时蹭的煤灰。
船篷突然"吱呀"响了一声,惊得他差点掉进河里。转头一看,不知啥时候上来个穿绿绸衫的女人,长发垂到脚踝,发梢还滴着水,脸色白得像刚出锅的馒头。
"去...去对岸。"女人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水底冒出来的气泡。
赵老蔫的手开始发抖。这浑河邪乎得很,上个月村头王老二喝醉了在渡口撒尿,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溺死在河里,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把水草。他强撑着站起来,抓起船桨:"这位...这位大姐,今儿个鬼节,要不您改日再..."
"我等不了。"女人突然掀开裙摆,赵老蔫吓得差点叫出声——她的小腿上缠着密密麻麻的柳条,树皮纹路都长进了肉里,还渗着黑血,"送我过去,我保你儿子考上大学。"
赵老蔫的手顿住了。他儿子小宝今年高考,成绩在镇上数一数二,可最近总说晚上梦见有人拽他脚腕,白天看书也老走神。他咬咬牙,把船桨狠狠插进水里:"行!但您得先告诉我,您到底是啥..."
"我是这河里的柳仙。"女人抚了抚头发,发丝间突然钻出条青蛇,绕着她手腕吐信子,"五十年前,有人在我修行的柳树下埋了镇河铁锁,断了我的仙途。今夜子时,铁锁松动,我得赶在天亮前解开它。"
船行到河中央,水面突然翻起漩涡。赵老蔫看见无数惨白的手从水底伸出来,指甲缝里还嵌着水草,抓着船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女人抬手洒出把柳叶,那些手顿时化作青烟消散,可她的脸色也更苍白了。
"它们都是被铁锁镇压的冤魂。"女人声音虚弱,"铁锁一日不解,浑河就不得安宁。"
船刚靠岸,女人就消失了。赵老蔫瘫坐在船板上,浑身湿透,也不知是河水还是冷汗。回到家时,小宝正坐在油灯下看书,见他回来,举起张纸兴奋地喊:"爹!我刚才做模拟卷,突然觉得思路特别清晰,一下子就全做出来了!"
赵老蔫盯着儿子眼下消去的青黑,没敢说话。子时一到,他偷偷跑到河边,远远看见那个绿衣女人站在河心,长发化作万千柳条缠住铁锁。雷声轰鸣,闪电照亮她的脸——哪是什么女人,分明是棵成了精的柳树,树干上还留着当年被钉入铁锁的伤疤。
铁锁终于"咔嚓"断开的瞬间,无数黑影从河底飘出,对着柳树作揖后渐渐消散。女人(或者说柳仙)转身看向躲在树后的赵老蔫,抬手甩出片柳叶:"拿回去给你儿子,保他金榜题名。"
第二天,小宝的模拟考成绩全镇第一。赵老蔫去河边还愿,却看见渡口立起了座新坟,墓碑上刻着"柳氏仙娘之墓",坟头插着的柳条竟抽出了新芽。
那年高考,小宝果然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临走前,赵老蔫带着儿子去给柳仙上坟,却发现坟前不知何时摆了碗清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柳叶,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
从那以后,浑河再也没出过怪事。每当月圆之夜,还有人看见河面上飘着艘小船,船上坐着个穿绿绸衫的女人,一边用柳叶戏水,一边哼唱着古老的歌谣。而赵老蔫逢人就说:"这世上的仙啊,修的不是通天彻地的本事,修的是渡人渡己的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