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后山的土地庙飘起第一缕青烟。李瘸子拄着枣木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庙里送供果。这庙是他用捡破烂的钱修的,青砖缝里还嵌着玻璃碴子,供桌上的香炉是半截豁口的搪瓷缸。
"灰仙老爷,求您保佑我闺女的哮喘..."话没说完,供桌底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李瘸子低头一瞧,对上一双滴溜溜转的黑豆眼——灰不溜秋的大老鼠立着身子,前爪捧着块碎馒头,尾巴卷着根红绳。
"您...您这是?"李瘸子吓得后退半步,拐杖撞在砖墙上。
老鼠突然人立而起,红绳往脖子上一系,尖细的声音带着股子阴阳怪气:"你且瞧瞧,我像人还是像仙?"
李瘸子打了个寒颤。老辈人说过,成精的老鼠会向人讨封,答得好能得道升仙,答不好轻则霉运缠身,重则性命不保。他盯着老鼠身上歪歪扭扭的红绳,突然想起闺女绣嫁衣剩下的边角料,心一横说道:"您头戴红冠,身披霞衣,脚踏祥云,分明是灰仙老爷显灵!"
老鼠"吱"地尖叫一声,红绳化作流光没入它皮毛。刹那间,破庙狂风大作,李瘸子眯起眼,隐约看见灰影化作人形——灰袍长须的老者捻着胡须,脚边蹲着七只小老鼠,正捧着金灿灿的稻谷啃得欢快。
"倒是个机灵人。"老者袖中飞出粒黑丸,"给你闺女服下,病根去得干净。"话音未落,整个人连同老鼠群化作青烟消散,只留下供桌上金灿灿的稻谷,颗颗都有花生米大小。
消息传开,十里八乡的人都往土地庙跑。有求子的妇人在供桌前摆上炒瓜子,有盼丰收的老农供上糯米糕。可灰仙再也没露过面,唯有李瘸子的闺女,自从服下黑丸,哮喘病再没犯过,还考上了县里的纺织厂。
入秋那晚,李瘸子正在糊窗户,外头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打开门,月光下站着个灰衣汉子,怀里抱着个油纸包:"老哥,还记得我不?"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门牙,"借你吉言,我得了仙位。这是谢礼。"
油纸包打开,竟是满满一包金瓜子。李瘸子正要推辞,灰衣汉子己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句话在风里打转:"明日去后山老槐树下,有惊喜。"
第二天,李瘸子在老槐树下挖出个坛子,里面装着的不是金银,而是满满当当的稻种。他把稻种分给村里人,来年开春种下,竟长出半人高的稻穗,谷粒得能撑破稻壳。从那以后,村子成了有名的"金穗村",家家粮仓冒尖。
可李瘸子再没见过灰仙。有人说看见他在月夜里教小老鼠识字,有人说听见后山传来打谷声。但每年惊蛰,土地庙的供桌上总会出现几粒金瓜子,混在村民供奉的炒货里,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后来,李瘸子的闺女成了纺织厂厂长,盖了座新的土地庙。庙里没塑神像,只挂着幅画——灰袍老者端坐在谷堆上,七只小老鼠正用红绳往他脖子上系金铃铛。画旁写着行小字:好话三分暖,善念可通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