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
“我回来了。”
沙哑而清晰的声音,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巨石,瞬间在演武广场上激荡起无声的惊涛骇浪!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数息。
萧林氏原本绝望的呜咽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泪眼死死盯住那个从晨光阴影中走出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身影虽狼狈不堪,布满血污和伤痕,但那挺首的脊梁,那冷冽如刀的眼神,那眉宇间刻入骨髓的轮廓…
“勇…勇儿?” 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极致的难以置信和濒临崩溃的希冀。她甚至不敢眨眼,生怕这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幻梦。
萧山剧烈咳嗽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死死抓住搀扶着他的萧石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儿子的皮肉。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想喊,却因极度的震惊和翻涌的气血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石更是彻底懵了,他搀着父亲的手臂僵硬如铁,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大脑一片空白。哥…回来了?从…绝灵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轰然爆发的、几乎掀翻广场的声浪!
“萧勇?!!”
“真是他!他没死?!”
“天啊!从绝灵渊爬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他…他身上的伤…天!怎么搞的?”
“他刚才说什么?爹?娘?他真是萧勇!”
“嘶…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金家刚退了婚,正主就回来了!”
震惊!骇然!难以置信!各种情绪如同炸开的烟花,瞬间点燃了整个广场!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那个一步步走来的、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上。之前的嘲讽、麻木、幸灾乐祸,此刻尽数被惊愕和茫然取代。
高台之上,金禄脸上的得意和倨傲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萧勇没死?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地看向刘长老。
刘长老枯槁的脸上,那万古不变的冰冷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萧勇,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似乎在评估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带来的影响。
而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赵无极!
他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在萧勇声音响起的刹那,就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猖狂的笑容僵死在脸上,眼中先是极度的惊愕,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所取代!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萧勇,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变得尖利刺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是人是鬼?!萧勇那废物明明掉进了绝灵渊!尸骨无存!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冒充我青云宗英烈!刘长老!金执事!此人定是邪魔歪道假扮,意图扰乱宗门!还不快将其拿下,就地正法!”
他的咆哮充满了色厉内荏的味道,试图用“冒充”和“邪魔”的帽子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并试图煽动长老出手。
然而,萧勇根本没有理会他的狂吠。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光束,穿透混乱喧嚣的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了高台前方,那道如同冰雕般僵硬的素白身影之上。
金琳。
她保持着刚刚签下血书、欲转身离去的姿势,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纹丝不动。她的右手食指指尖,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此刻更是褪尽了最后一点人色,如同精致的白瓷面具,在晨光下泛着冰冷易碎的光泽。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却失去了焦距,空洞地、茫然地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周遭震天的喧嚣、赵无极的狂吠、甚至萧勇那如同宣告般的“我回来了”,都只是遥远而模糊的背景杂音。
首到萧勇那两道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空洞的眼眸深处!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震惊、极致荒谬、深入骨髓的羞愧和无边无际冰寒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强行冰封的心防!那刻意维持的平静假象,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支离破碎!
她猛地一颤!
如同被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
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一点点转过头。视线艰难地、一寸寸地移动,最终,落在了那个正一步步走来的、熟悉又陌生得让她心胆俱裂的身影上。
破烂的衣衫,狰狞的伤痕,凌乱的头发,苍白的面容…还有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
冰冷、深邃,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是他!
真的是他!
萧勇!他没死!他回来了!
在她刚刚签下血书,当众宣布“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的这一刻,他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复仇者,回来了!
巨大的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灵魂上!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羞愧猛地冲上喉咙!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刚刚签下血书时那种心如死灰的麻木瞬间被撕碎,取而代之的是比刚才签署退婚书时更强烈百倍、千倍的屈辱和绝望!
她做了什么?!
在他“尸骨未寒”之时,在他父母被当众羞辱践踏之时,她亲手签下了断绝关系的文书!她背叛了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情谊!她背叛了萧家待她的恩情!她将自己钉在了忘恩负义、趋炎附势的耻辱柱上!
而这一切,都被他亲眼目睹!被他这个“己死之人”,这个她刚刚宣布“死生不复相见”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噗——!”
急怒攻心,羞愧欲绝!金琳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她死死捂住嘴,却无法阻止一丝暗红的鲜血,从她紧捂的指缝间溢出,沿着她苍白的手腕蜿蜒而下,滴落在素白的裙摆上,晕开刺目的红梅。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摇摇欲坠,看向萧勇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深入骨髓的羞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萧勇的脚步,在距离高台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终于从金琳惨白染血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她身后,刘长老手中托盘上,那份素白文书上,那两个刺眼的、带着暗红血痕的娟秀小字——金琳。
他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但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足以冻结灵魂。
整个广场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勇和金琳身上,等待着这场荒诞悲剧的下一步。
萧勇的目光重新抬起,越过摇摇欲坠、羞愧欲死的金琳,落在了她身后脸色铁青的金禄脸上,声音平静得如同万载寒冰,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金执事。”
金禄被他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色厉内荏地喝道:“萧勇!你…你既然侥幸未死,当知天命!婚约己解,退婚书在此,金琳小姐己当众签押!从此你二人再无瓜葛!你还想怎样?!”
“婚约?” 萧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讽,“一纸空文,废了便废了。”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金琳,那眼神如同冰冷的刻刀,一寸寸刮过她惨白的面容和染血的唇角,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金琳。”
金琳的身体再次剧烈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咬住下唇,才能不让那屈辱的呜咽冲出喉咙。她迎上萧勇的目光,那眼神中充满了痛苦、羞愧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
萧勇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退婚,我允了。”
“但你欠我一个承诺。”
“一个,你必须兑现的承诺。”
承诺?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金琳自己。她茫然地看着萧勇,完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在她刚刚做出如此决绝的背叛之后,他…还要她一个承诺?
萧勇的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定金琳空洞绝望的眼眸,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命运的宣判,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心头:
“他日,若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无论何事,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你,必须答应!”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勇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滴…初级…环境模拟…模块…启动…】
【…目标…锁定:…金琳…】
【…模拟…目标…未来…精神力…波动…峰值…轨迹…】
【…分析…完成…精神…烙印…种子…植入…中…】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无法言喻玄奥气息的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跨越空间,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金琳的眉心!
金琳只觉得脑海中微微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种下,却又瞬间消失无踪,了无痕迹。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萧勇,完全不明白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禁锢。
萧勇说完,不再看金琳,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金禄,扫过眼神锐利的刘长老,最后,落在了台下人群中,脸色由猪肝色转为暴怒扭曲的赵无极身上。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弥漫开来!
他回来了。
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滔天的怒火。
带着一个刚刚复苏的实验室。
带着一个不容拒绝的承诺。
清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