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矿脉深处的地库内,幽蓝的磷火映照着金琳冷冽的侧脸。她指尖抚过一方冰凉的寒铁机关匣。“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内里并非金银珠玉,仅有一枚边缘染着暗褐干涸血迹的薄脆玉牒碎片——这才是从金禄软甲夹层深处撬出的致命拼图。
玉牒断面上残存的“癸亥年八月初七”字痕,与兽皮单上玄阴石髓“幽月凝华”的支取日期完全吻合!其下,一行细若蚊足的小字如毒蛇盘踞:
「落霞峰北三哨塔修缮(虚)…蚀心草七钱封蜡于回元丹…交金禄…」
蚀心草!而非之前金禄、陈大师供述的“清浊散”!
金琳指尖冰寒。七钱蚀心草,足以让聚气修士气血倒灌,经脉寸裂,死状如狂魔焚身!而这致命毒引,竟借着父亲日常调息的“固元回气丹”送入腹中。时间,正卡在落霞峰大战前夕,父亲首次深沉昏迷、暗银之蚀彻底爆发前的三日!下毒者,首指赵坤!毒理,与父亲体内蛰伏的暗银之蚀虽非同源,却恰好掩盖初期症状,麻痹众人!
这枚断口狰狞的玉牒碎片,正是截断赵坤所有狡辩退路的死证!它与残留金禄袖口药渣中对得上蚀心草成分的微量残留,以及陈德临死前吐露被胁迫篡改药方的口供,构成了一条冰冷刺骨的证言锁链!
金琳迅速取出一个寸许见方、通体温润的「凝碧寒玉盒」——盒壁天然内蕴隔绝灵力探查的灵纹。小心翼翼嵌合碎片放入,盒盖闭合瞬间,盒身滑过一层水波般的暗绿灵光,将玉牒彻底封死在内。她将玉盒藏于贴身内袋,指尖依旧残留着那股混合了野心与血腥的气息。
“小姐!祸事了!”阿月几乎是撞开门扑进来,脸色煞白如纸,声线带着惊魂未定的尖锐,“金禄总管…在转押戒律堂秘牢半路…吞了藏在舌下的「融魂散」!人就…就当着赵显他们的面,七窍涌血,不到三息就化成了一滩腥臭黑水!”
嗡!
金琳脑中仿佛被重锤击中!灭口!绝户灭口!赵坤这条老毒蛇,竟连自己用尽多年的老狗都能如此干脆利落地清理!金禄至死都以为赵坤最终会把自己解救出去!
“祸不单行啊小姐!”阿月带着哭腔,“赵显…那个赵豹的堂弟!他己经带人把金禄住的‘听松院’封了个严严实实!现在正掘地三尺搜查!口口声声说金禄房中藏匿着炼制邪毒蚀心丹的物证,定与金家贪墨玄阴矿髓脱不了干系!连平日伺候金禄的浆洗仆妇都被抓了审问!”
轰!
一股冰寒彻骨的危机感瞬间将金琳吞没!赵家这反咬一击狠毒迅捷!金禄一死,胁迫下毒的关键人证灰飞烟灭!赵显搜房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哪是查毒?分明是要抢在金禄被深挖前,彻底抹去他所有住处可能藏匿的旧日账册、秘录信物!若让他们找到与这片玉牒互为印证的其他线索……若让他们发现半点金家暗中收集进一步的证据……后果不堪设想!
她贴身暗袋中那枚小小的凝碧寒玉盒,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是父亲清白与赵坤罪孽的唯一生铁铸证!
交,还是不交?
这盒子若此时呈递给戒律堂首座刘长老…以这位长老在断尘台目睹赵家公然干涉大比后毫不掩饰的震怒,定能瞬间点燃雷霆手段!但…戒律堂内赵家盘踞的根须岂止一两根?刘长老的强硬能持续多久?这盒子在递呈过程、甚至在戒律堂的证物库房中,会不会“意外”失踪?赵坤那条被打入后山却耳目犹存的老毒蛇会不会抢先发动最后的疯狂?
若…将盒子交付给那个刚刚在擂台上创出奇迹、夺得一线进入黑风涧秘境契机的男人?
念及此,冰封的心湖终于裂开一道难以觉察的缝。萧勇…那个身如废铁、却从万丈深渊爬出的男人。断尘台上,聚气初期击溃聚气巅峰!以伤换伤,断赵桀腿筋!那股决绝的凶悍与冰冷的韧性,竟让她心底涌起一丝奇异的……笃信?这盒子若落入他手中,以他诡异莫测的幽影藏匿之术,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秘境中将其守住…甚至有机会找到能彻底化解父亲体内暗蚀的契机?
但黑风涧何等凶险?自身己是油尽灯枯的残躯,面对赵家必将派出的疯狂追杀…他会为了一份冰冷的旧账,拼死守护吗?更何况…他们之间早己是恩断义绝,仅凭一纸冰冷的承诺……
冰冷的指尖在寒玉盒表面无意识地,其温润的触感下,仿佛能感觉到玉牒碎片边缘的锐利。眼前闪过父亲咳血昏迷时紧锁的眉头,闪过戒律堂上赵坤那张怨毒冷笑的脸。
这份罪证,是金家洗刷污名的唯一依凭,更是悬在父亲头上随时可能落下的断头刀!
“取‘遁光引路香’来。”金琳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如同冻结的深潭水面。她取出寒玉盒,并未立刻打开,而是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锋,逼出一丝纯净精粹的冰魄真元,凌空在盒盖灵光纹路上飞快勾勒!
嗤嗤!
道道淡蓝灵光随着指尖勾勒显现——数息之间,一个小小的、结构繁复的「千机锁魂印」成型!此印以金家阵道秘传为本,融合此地浓郁的玄阴地脉之气。非身负纯正且极强的冰火两种冲突灵力之人同时触碰特定的三点枢纽,印不解!印破,则盒碎玉牒尽毁!
这既是以防万一的保障,亦是一层无声的试探。若那人真能解开…才算有能力接下这个担子。
与此同时,阿月己取来一支细如银针、通体泛着柔白暖光的“遁光香”,此香乃金府秘库珍藏,点燃后一缕青烟可瞬息百里,追踪特定目标气息。金琳咬破指尖,挤出一滴精血,弹入香头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如有灵性般在空中一个盘旋,竟无视库房厚重岩壁阻隔,化作一道微不可见的暖色流光,瞬间钻入地下玄阴矿脉奔涌的地气灵流之中——循着冥冥中与萧勇缠斗过留下的那丝驳杂冰火灵气,向黑风涧方向激射而去!
青烟散尽的瞬间,凝碧寒玉盒盖上的锁魂印也隐入灵纹之下,再难窥探。
金琳独自立于磷火冷光下,库房内寒寂更甚。精血耗损带来的微微眩晕感袭来,她抬手抵住冰凉的岩壁支撑身体,目光却穿透重重岩石阻隔,投向北方煞气翻涌的天空。
“萧勇…”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喃在死寂的矿道中逸散开来,尾音被石壁吞没。
这一局,生死筹码尽数推出。金家的清白,父亲的生机,连同她这份孤注一掷的决绝信任,都己压上那通往黑风涧深渊的独木桥。她所求不多,只愿那把刀…足够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