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门,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无声地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子。
他身着剪裁合体的璃月传统长衫,深棕近黑的衣料上绣着低调而华贵的暗金色岩纹。袖口与衣襟一丝不苟。琥珀金色的眼眸沉静如万载磐石,此刻却清晰地映着雅间内那失控的身影,眼底翻涌着足以撼动山岳的惊涛骇浪。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午后的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目光扫过惊惶的三月七、戒备的星、如临大敌的星期日、以及目瞪口呆的胡桃,最终,定格在那个靠在椅背上、闭目颤抖、仿佛正在与整个时空痛苦角力的玄色身影上。
那熟悉的轮廓,那异色的双瞳,那源自灵魂深处、此刻却剧烈痛苦波动的气息……
六千年的时光长河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凝固。
他踏过门槛,沉稳的脚步声在落针可闻的雅间里清晰响起,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他无视了星期日戒备的姿态,无视了胡桃的惊呼,一步步走向那个颤抖的身影,每一步都仿佛踏碎了万古的沉寂。
他在尘寰的椅旁停下,微微俯身。
一只带着温润体温的手,如同穿越了生死与星海,带着磐石般的稳定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轻轻、却无比坚定地,覆上了尘寰那只因用力而青筋微显、死死攥着桌沿的、冰凉的手背。
低沉醇厚、仿佛蕴含着整个璃月大地厚重气息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了无数个春秋的、沉淀了所有思念与惊痛的喑哑,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故友…久违了。”
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带着温热的、属于生命体的体温,透过冰凉的皮肤,如同烙铁般烫入骨髓。
尘寰猛地睁开了眼睛!
琉璃金与虚无黑的异色双瞳中,方才翻腾如沸的记忆碎片和尖锐刺痛,被一股更强烈的、源自本能的警惕与排斥瞬间压下!那是一种被未知存在侵入安全距离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冰冷反应。她瞳孔急剧收缩,倒映出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无俦、沉淀着亘古岁月的脸庞,以及那双此刻翻涌着复杂到极致情绪的琥珀金色眼眸。
陌生。
绝对的陌生。
却又带着一种该死的、让她灵魂深处那枚滚烫晶石几乎要灼穿皮肉的悸动!
矛盾的感觉如同冰锥刺入混乱的意识。虚无的冰冷本能瞬间占据了绝对上风!
“松手。”
她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空灵飘渺的低语,而是如同万载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锋芒,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命令口吻。雅间内本就因她失控而降至冰点的空气,此刻更是凝固如铅块。
钟离的手并未因这冰冷的命令而松开。那琥珀金的眼眸深处,惊涛骇浪般的狂喜与失而复得的震颤尚未平息,便撞上了这堵坚冰般的陌生与警惕。六千年的沉稳心性让他面上依旧沉静,但覆在她手背上的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仿佛害怕这失而复得的幻影再次从指间流散。
“你这人怎么这么流氓啊!”三月七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粉蓝色的头发几乎要炸起来。她一把丢下筷子,像只护崽的小母鸡,拉着星就冲了过来,挡在尘寰和钟离之间,指着钟离气鼓鼓地喊道,“一来就握我阿尘姐姐的手!你谁啊你!懂不懂礼貌!”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和义愤填膺,瞬间打破了死寂。
星没有说话,但金色的眼眸锐利如刀,手中的棒球棍己经微微抬起,以一个随时可以爆发的角度指向钟离的肋下,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她感受到了尘寰身上那股骤然爆发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也看到了星期日瞬间构筑的防御力场,眼前这个突然出现、气度不凡的男人,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星期日缓缓放下了横在身前的手杖,秩序金右眼中高速运转的分析光芒并未减弱分毫。他审视的目光在钟离身上逡巡,如同扫描一件稀世古董。那身绣着暗金岩纹的长衫,那沉稳如山岳的气场,那眼中沉淀的、绝非普通人类所能拥有的厚重时光……以及,他竟能如此近距离接触此刻明显处于危险失控边缘的尘寰而未受其力量反噬……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他嘴角那抹冰冷的探究微笑加深了些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位先生,您的行为,在星际外交礼仪中,属于严重越界。请立即放开尘寰小姐,否则,后果自负。”
胡桃也惊呆了,小嘴张着,手里的杏仁酥彻底掉在了地上。她看看脸色冰冷如霜、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尘寰,又看看自己家那位一向从容淡定、此刻却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调色盘的客卿,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弯。“钟…钟离客卿?你…你们认识?”她结结巴巴地问,梅花瞳里满是困惑。
钟离的目光越过挡在身前的三月七和星,依旧牢牢锁在尘寰脸上。她的眼神冰冷、警惕、空洞,除了那刺骨的排斥和审视,再无他物。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他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上。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覆在她手背上的手。
那只冰凉的手瞬间抽回,快得像一道幻影,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更加苍白。
“姑娘……”钟离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种被砂砾磨砺过的喑哑,他强迫自己换了一个更疏离的称呼,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涛,“方才…是在下唐突了。见你神色痛苦,一时情急,失礼之处,万望海涵。”琥珀金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深切的痛楚和难以置信,被他用磐石般的意志强行压下,只剩下沉重如山的关切与探究,“姑娘可是身体不适?此地医馆……”
“与你无关。”尘寰缓缓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玄黑的长袍无风自动,星云般的薄纱披帛在她周身流淌,如同活物。她比钟离略矮,但此刻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源自虚无本源、俯瞰万物的冰冷威压,竟让整个雅间的空间都似乎微微扭曲、下沉。她异色的双瞳冰冷地注视着钟离,如同注视着量子之海中一块陌生的陨石。“离吾远点。”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不识?”钟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仿佛被这冰冷的疏离狠狠击中。他眼中的痛楚瞬间化为更深沉的困惑与探究,如同磐石裂开了一道缝隙,但语气依旧保持着客卿的克制,“姑娘方才…似乎唤出了‘归离’二字?此乃璃月古地名,姑娘可是…与此地有所渊源?”
“住口!”尘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触碰逆鳞般的尖锐!琉璃金左瞳深处,刚刚因那碗杏仁豆腐而激荡的尘沙光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与此同时,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要将一切存在都拖入终极湮灭的恐怖力量,毫无征兆地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
嗡——!
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扩散!桌面上的杯盘碗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瓷器!窗棂剧烈震颤!那碗尚未动过的冰镇杏仁豆腐连同青花小碗,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连一丝水汽都未曾留下!
“小心!”星期日低喝一声,秩序金右眼爆发出刺目光芒,手中权杖重重顿地!嗡鸣声中,一个由无数细密金色几何符文构成的、半透明的巨大立方体力场瞬间展开,将三月七、星和他自己笼罩在内!力场之外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揉捏,空气发出痛苦的嘶鸣!
胡桃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迎面撞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哎哟!”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撞上坚硬的墙壁!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沉稳的金棕色光芒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