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穹列车：量子之海的裂隙

翁法罗斯的星辰在观景车厢巨大的弧形窗外急速后退，化作一道道被拉长的、模糊的流光。星穹列车刚刚挣脱那颗被虚数残骸纠缠的星球引力井，跃迁引擎过载的嗡鸣声仍在舰体深处隐隐震颤，如同巨兽疲惫的喘息。舷窗外，平日里瑰丽变幻的星云此刻也显得有些暗淡，只剩下无垠量子之海那深不见底的幽蓝背景，冰冷、空寂，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

“总算……冲出来了！”三月七长长地、夸张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滑进观景车厢宽大柔软的沙发里，粉蓝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那堆破铜烂铁可真够难缠的，我的六相冰都快冻麻了！”她抬起手，指尖萦绕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丹恒，正用一块洁净的白布仔细擦拭着击云枪尖沾染的、属于虚数造物的最后一点黯淡污迹。枪身流动的青光映着他沉静的脸庞。“核心污染源己清除，翁法罗斯的地脉紊乱会逐步平息。”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目光扫过枪尖时，流露出一丝战士对武器的珍视。

“嗯，辛苦大家了。”姬子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和，从车厢连接处传来。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杯热气氤氲的咖啡，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空气里残留的、来自异星的冰冷铁锈味。“来，补充点能量。跃迁引擎需要冷却维护，我们暂时在这里休整。”她把咖啡一一分给瓦尔特、三月七和丹恒。

瓦尔特·杨接过咖啡，道了声谢。他坐在靠近车厢前端控制台的位置，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面前悬浮光屏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光屏幽蓝的光芒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更添几分沉稳和专注。他啜饮了一口滚烫的咖啡，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些跳跃的字符和图表。

“引擎核心温度正在回落，但空间读数……”他镜片后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指尖在光屏上快速划过，调出另一组界面，“……有些异常扰动。很微弱，但持续存在，来源不明。”

“又是哪个捣蛋鬼在量子之海里扔石子儿了？”三月七捧着咖啡杯暖手，凑过来好奇地张望，可惜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曲线和符号对她而言如同天书。

瓦尔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将探测器的灵敏度调至最高。代表空间稳定性的三维网格图在光屏上旋转、放大，网格的边缘，一丝丝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正悄然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微小尘埃。“不是常规的空间湍流，”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职业性的警惕，“更像是一种……结构性的‘薄点’。引力读数也在轻微偏移，方向指向……我们航线的侧前方未知区域。”

姬子放下自己的咖啡杯，走到瓦尔特身边，同样凝视着光屏。“能规避吗？或者绕行？”

“扰动源本身强度极低，常规探测几乎会忽略。但它似乎……在扩大，并与列车护盾产生了某种难以解析的微弱共振。”瓦尔特的手指悬停在几个关键参数上，“尝试修正航向……无效。扰动就像吸附在护盾上的磁粉，正将我们极其缓慢地拉向那个方向。”

“哈？”三月七瞪大了眼睛，“量子之海里有吸铁石？”

丹恒也放下了击云，走到光屏前，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异常的数据流。“被动牵引？能量级如何？”

“目前牵引力极其微弱，对列车几乎无影响。但那个‘薄点’的结构……”瓦尔特放大了网格图的一个局部，指着其中一片区域，“……非常不稳定，内部读数混乱，像是被强行撕裂又勉强缝合的空间疤痕。探测器无法穿透，无法建模。我们正在……靠近一个未知的‘孔洞’。”

一种无形的凝重在车厢里弥漫开来。量子之海的未知，本身就意味着难以估量的风险。星默默地站在丹恒身后，金色的眼瞳注视着光屏上那片代表未知的混沌区域，表情一如既往的专注。

就在瓦尔特试图进行更深层扫描的瞬间——

嗡！

一股并非来自引擎的剧烈震颤猛地贯穿了整个列车！不是爆炸的冲击，更像是整个空间结构本身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扭曲、撕扯！车厢内壁柔和的灯光瞬间明灭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哀鸣。三月七惊呼一声，手里的咖啡杯脱手飞出，褐色的液体在空中泼洒开来。

然而，那些飞溅的咖啡液滴并未落地。在离地面还有几寸距离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随即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连一丝水汽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观景车厢最深处那个临窗的角落。

尘寰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玉雕。

她身上那件玄黑为底、点缀着暗金色古老岩纹与吞噬光线般的虚无星轨刺绣的长袍，在明灭的灯光下流淌着神秘而幽邃的光泽。她赤着的双足轻轻踏在光洁的地板上，仿佛没有重量。深色的薄纱披帛在她身周无风自动，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

刚才那足以让咖啡杯粉碎的剧烈震动，似乎连她的一根发丝都未曾惊动。她微微侧着头，琉璃金与虚无黑交融的异色瞳眸，平静无波地凝视着窗外那片深邃的量子之海，仿佛车厢内的混乱与窗外的惊涛骇浪，都不过是投射在巨大幕布上无关紧要的浮光掠影。

只有离她最近、感知最为敏锐的丹恒，才在那空间撕裂的刹那，捕捉到她搭在膝上的、戴着那枚古朴岩元素晶石手链的左手，指尖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那动作细微得如同错觉，快得来不及捕捉，随即又恢复成那副完美的、亘古的淡漠姿态。似乎刚才那阻止了满地狼藉的微小力量，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甚至不值得一个眼神的回应。

“阿尘小姐……”姬子刚开口，带着一丝询问和感谢的意味。

“无谓。”一个空灵飘渺、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声音截断了她。尘寰甚至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幽蓝之上。“震动而己。”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三月七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刚才咖啡消失的地方，又看看尘寰，张了张嘴，最终把“谢谢”咽了回去，小声嘀咕：“吓死我了……”

瓦尔特迅速稳定住身形，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击如飞。“护盾完整度98%！引擎……引擎输出被严重干扰！我们正在被那个‘孔洞’加速吸入！引力读数飙升！”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紧绷。

“尝试逆向喷射！最大功率！”姬子果断下令，声音铿锵有力。

“明白！反推引擎点火！”瓦尔特按下控制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