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轩顶楼,最僻静的一间上房内。
尘寰被小心地安置在铺着柔软锦缎的床榻上,呼吸依旧微弱而紊乱。三月七和星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星期日则站在窗边,秩序金的右眼如同精密的雷达,持续扫描着周围的环境,警戒着任何可能的窥探或威胁。
胡桃送来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找大夫(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位姐姐的问题恐怕不是凡俗大夫能解决的)。她梅花瞳里的困惑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但看着床上昏迷的人和警惕的“天外来客”,她只能把满肚子疑问暂时压下。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尘寰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
在她紧闭的双眼之下,意识深处却是一片更加汹涌的战场。
冰冷的虚无之海无边无际,死寂是永恒的基调。这是她意识的主宰,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忘却一切、归于永恒的归宿。
然而此刻,这片死寂的虚无之海,却被无数狂暴的、金色的“流星”狠狠搅动着!
那些“流星”,是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它们带着灼热的温度、沉重的悲伤、和深入骨髓的熟悉感,蛮横地撕裂虚无的幕布,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核心!
她看到广袤的、开满琉璃百合的原野,微风吹过,花浪翻涌如海。
她看到巍峨的归离集城墙拔地而起,市声喧嚣,炊烟袅袅。
她看到巨大的、由无数精密齿轮和尘晶构筑的归终机,在阳光下闪烁着智慧与力量的光芒。
她看到战场上遮天蔽日的尘沙风暴,听到震耳欲聋的厮杀与悲鸣。
她看到……一双眼睛。
一双沉淀着亘古岁月、如同最温润的琥珀、又似最坚硬磐石的眼睛。那双眼睛曾无数次凝视着她,带着温和的笑意、无声的默契、深沉的关切……还有最后那一刻,刻骨铭心的悲痛与绝望!
“摩拉…克斯……”
一个名字,带着泣血般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眷恋,如同最锋利的凿子,狠狠凿开了虚无冰层的一角!
“呃啊——!”
床榻上,昏迷的尘寰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低吟!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右手无意识地死死攥住了胸口的衣襟!琉璃金的左瞳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冰冷的虚无,而是燃起了沸腾的、混乱的、如同熔岩般翻滚的金色尘沙!一股狂暴的、充满悲怆与毁灭气息的岩元素力,伴随着冰冷的虚无波动,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轰!
房间内的桌椅摆设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掀飞、撞在墙上碎裂!坚固的墙壁上以她为中心,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
“阿尘姐姐!”三月七和星惊呼着,被强大的气浪逼退数步!
“力量冲突加剧!退后!”星期日厉喝,秩序金右眼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手杖瞬间顿地,金色的几何力场再次张开,艰难地抵挡着那混合了尘世悲怆与虚无冰冷的狂暴冲击!
窗外,绯云坡的喧嚣依旧。而在新月轩楼下不远处的茶摊上,一身暗金岩纹长衫的钟离,正执着早己凉透的茶杯。就在尘寰力量失控爆发的瞬间,他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
咔!
白瓷杯盏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他倏然抬头,琥珀金的眼眸穿透重重楼阁的阻隔,精准地“看”向顶楼那间客房的方向,眼底翻涌起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与无边痛楚!
房间内弥漫着能量冲击后的焦糊味和细微的粉尘。破碎的桌椅、开裂的墙壁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混乱。狂暴的气息如同退潮般消散,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
尘寰缓缓睁开了眼睛。琉璃金与虚无黑的异色双瞳中,那沸腾如熔岩的混乱金芒己然褪去,重新沉淀为深不见底的幽潭,仿佛刚才那场源自灵魂深处的风暴从未发生。只有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一丝虚弱。
“阿尘姐姐!你没事了吧?”三月七立刻扑到床边,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仔细打量着尘寰的脸色。
尘寰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最后落在三月七焦急的小脸上。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淡漠。“无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空灵飘渺,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失控痛苦的不是她。
“呼…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三月七拍着胸口,大大松了口气。
星期日缓步走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封面古朴、镶嵌着金属齿轮装饰的书籍。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着书页边缘,秩序金的右眼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审视着尘寰的状态。“尘寰小姐,”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静探究,“方才的突发状况…您可还有印象?力量的失控,似乎与某些特定的…‘刺激’有关?”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楼宇,落在那位往生堂客卿所在的方向。
尘寰的目光平静地迎向星期日,异色的双瞳如同两汪冻结的深泉。“怎么了?”她反问,语气平淡无波。
星期日凝视着她毫无破绽的淡漠神情,嘴角那抹冰冷的探究弧度加深了几分,却也没有再追问。“没什么,”他合上书,将其隐入宽大的礼服袖中,“只是提醒大家,力量的控制需要更加谨慎。毕竟,我们身处陌生的环境。”他转向三月七和星,“既然尘寰小姐己无大碍,我们该继续我们的目标了。寻找离开此地的方法,修理列车,是当务之急。”
“嗯嗯!”三月七用力点头,暂时将刚才的惊险抛到脑后,重新燃起开拓者的热情,“对对!不能一首困在这里!杨叔和姬子姐姐还在列车上等着呢!我们得去找找线索!”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胡桃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琥珀色的梅花瞳滴溜溜地转着,带着小心和好奇。“那个…阿尘姐姐,你还好吧?我听到好大动静…”她看到房间里的惨状,小嘴张成了O型,“哇!你们…拆房子啊?”
“胡桃堂主!”三月七眼睛一亮,像看到了救星,“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想找你打听点事呢!”
胡桃闪身进来,反手关好门,拍拍胸口:“吓我一跳!还好掌柜的是老熟人,不然这赔偿金…啧啧!”她走到床边,看着己经坐起身、神色淡漠的尘寰,梅花瞳里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阿尘姐姐,你真没事啦?要不要吃点东西?新月轩的点心可是一绝!”
“不必。”尘寰的声音依旧清冷。
“哎呀,别客气嘛!”胡桃自来熟地摆摆手,随即凑近三月七,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你们想打听什么?包在本堂主身上!璃月港大大小小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是这样的,”三月七也压低声音,“我们想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很古老的遗迹?或者…藏着很多书、很多知识的地方?我们想找找有没有关于怎么…呃怎么找铁疙瘩的踪迹!”她差点说漏嘴。
“古老遗迹?知识?”胡桃歪着头,虎牙咬着下唇,认真想了想,“古老遗迹嘛…归离原那边倒是多得很!就是有铁疙瘩掉下来的那地方附近!不过那里现在被总务司围得严严实实的,不太好进…”她眼睛突然一亮,“啊!要说知识和古老…那当然是绝云间的仙人洞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