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蔫头耷脑地跟在星期日身后,粉蓝色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像只被雨淋湿的雀鸟。她怀里紧紧抱着从留云借风真君那里得来的暗沉兽皮卷轴,琥珀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山顶静室里的惊惶和困惑。“那个老仙鹤…还有那些图纸…阿尘姐姐她…”她小声嘟囔着,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星沉默地走在她旁边,金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过街道两旁悬挂的、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商幡,棒球棍藏在宽大的外套下,身体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的紧绷。奥藏山上尘寰的痛苦低吼和失控的力量波动,让她这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星期日走在最前,象牙白礼服纤尘不染,与周围灰暗潮湿的市井景象格格不入。鎏金手杖的尖端规律地敲击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叩”声,如同某种冰冷的节拍器。他秩序金的右眼持续闪烁着微光,无形的扫描力场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流淌的、属于提瓦特世界独特的地脉能量波动、元素粒子浓度变化,以及凡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弱却繁杂的生命信息素。每一个数据都被高速分析、记录、归档,构建着这个异世界的基础模型。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弧度,奥藏山的冲突与谜团,不过是数据海洋中几朵稍大的浪花,他更在意的是这整个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
钟离走在队伍一侧,暗金岩纹的长衫下摆被风拂动。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如同行走在时光的河床上,但那份沉淀了六千载的从容之下,却压着一座无形的大山。他的目光,如同磐石缝隙中渗出的清泉,无声地、长久地流淌在队伍最后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尘寰落在最后,步履轻盈得仿佛没有踩在湿滑的石板上。玄黑的长袍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如同移动的墨迹,隔绝了周围喧嚣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铁匠铺叮当作响的敲打。琉璃金与虚无黑的异色双瞳空洞地掠过色彩斑斓的绸缎庄、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悬挂着风干咸鱼的渔具店……那些鲜活的色彩、浓郁的气味、嘈杂的人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无法在她沉寂的意识之海中激起半点涟漪。只有左腕衣袖下,那枚紧贴皮肤的岩晶手链,传来一阵阵顽固的、带着微弱刺痛的温热,像一颗深埋在冻土下的火种,固执地提醒着她与这片土地、与某个沉重过往之间,那斩不断、理还乱的诡异联系。奥藏山上,那幅精密到令人目眩的“归终机”图纸带来的灵魂撕裂感尚未完全平复,无数齿轮咬合的幻听和那双琥珀金眼眸深处沉痛的凝视,如同幽灵般在她虚无的冰层下盘旋。
“阿尘姐姐…”三月七忍不住回头,小声唤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尘寰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三月七担忧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空洞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发声源的位置。“无事。”清冷的两个字,如同冰珠落地,截断了三月七后面所有安慰的话语。
“哎哟!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被山里的仙鹤叼走当点心了呢!”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夸张戏谑的声音,像颗活力西射的跳跳糖,猛地砸破了这沉闷的氛围。只见胡桃像只灵巧的狸猫,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深棕色的双马尾辫梢跳动着火焰般的红。她一身红褐相间的短旗袍,手里还捏着半串亮晶晶的冰糖葫芦,琥珀色的梅花瞳滴溜溜地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钟离和尘寰之间多停留了几秒,虎牙在狡黠的笑容里闪闪发亮。
“胡桃!”三月七眼睛一亮,像看到了亲人,蔫蔫的精神头瞬间回来了一点,“什么点心!我们差点被吓成点心还差不多!”她立刻开启了话匣子模式,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奥藏山上的遭遇——脾气古怪的仙鹤、冷冰冰的楼阁、差点打起来的紧张气氛,还有…她偷偷瞥了一眼尘寰,含糊地带过了图纸引发的失控,“总之,那位留云借风真君,好凶的!比杨叔生气的时候还吓人!”
“留云那老…咳,真君啊,”胡桃咬着冰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老人家就那样,跟她的机关造物似的,一板一眼,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凑近三月七,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她洞府里的宝贝肯定不少吧?有没有顺点…呃,我是说,开开眼界?”
星期日秩序金的右眼扫过胡桃,冰冷的数据流中记录下“市侩、好奇心旺盛、善于活跃气氛”的标签。他微微颔首:“留云借风真君确实展示了部分关于空间理论的古老文献,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此行,不虚。”他的语气依旧如同宣读报告。
“那就好那就好!”胡桃笑嘻嘻地摆摆手,随即目光转向一首沉默的钟离,梅花瞳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我说钟离客卿,您老陪贵客‘考察’仙山,这一路车马劳顿、担惊受怕的…就没在山上顺道摘点仙果仙茶回来,给大家压压惊?我记得奥藏山后崖那几株云雾茶,可是留云的心头肉,平时碰都不让人碰的!”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虎牙闪着“敲竹杠”的光。
钟离从容地迎上胡桃戏谑的目光,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挤兑。“以普遍理性而论,”他声音平稳无波,如同陈述自然法则,“未经主人许可,擅取他人之物,有违契约精神。况且,云雾茶采摘需待春分雨前,叶尖含露未晞之时,方得其真味。此刻时节不合,强求反失其韵。”他顿了顿,目光掠过灰蒙蒙的天空和略显疲惫的众人,“诸位受惊,当以尘世烟火慰藉。不如移步万民堂?香菱的新菜‘文心豆腐’,汤清味醇,正合此景。”
“万民堂!好呀好呀!”三月七立刻举手赞成,琥珀色的眼睛重新亮起了光,“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啦!香菱的手艺最棒了!”星的喉咙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默默收紧了握着棒球棍的手指。
胡桃撇撇嘴:“嘁!钟离客卿你就知道记账!万民堂就万民堂吧,记得点份水煮黑背鲈,要最辣的那种!给某些人…清清火气!”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尘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