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寰对众人的讨论置若罔闻,她的目光被前方街角一处喧闹吸引。几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匠人正围着一个巨大的竹木骨架忙碌着。那骨架形似展翅的巨鸟,蒙着素白的绢布,上面用鲜艳的矿物颜料勾勒出繁复华丽的鳞羽纹路。匠人手中细长的毛笔蘸着金粉,正小心翼翼地描绘着巨鸟的瞳孔。旁边,几个半大的孩子仰着小脸,眼睛瞪得溜圆,小手里紧紧攥着几枚亮闪闪的摩拉,满脸都是期待和兴奋。
“风筝?”星期日秩序金右眼的数据流中瞬间标注出物品名称、结构分析、文化象征意义。
“对呀!璃月港一年一度的‘飞云商会风筝大赛’快开始啦!”胡桃立刻来了精神,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指着那巨大的鸟形风筝,“看到没?那是今年夺魁的大热门——‘金翅云鹏’!瞧瞧这骨架,多结实!这画工,多精细!飞起来肯定比真的云鹏还威风!”她转头看向三月七和星,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要也来一个?往生堂友情赞助,给你们挑个最拉风的!保证让你们在星穹列车的舷窗上放,能把星海里的星星都比下去!”
三月七果然被吸引了,暂时忘记了山上的不快,好奇地凑近:“哇!好大!真的能飞起来吗?比雅利洛-VI的观光飞行器还好看!”
星也默默走近了几步,金色的眼眸专注地观察着匠人手中灵巧的动作和风筝上流畅的纹路。
尘寰的脚步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她站在几步之外,隔着攒动的人头,目光落在那只巨大的“金翅云鹏”风筝上。琉璃金的左瞳深处,那沉寂的尘沙光点,极其轻微地、如同被微风拂过般,波动了一下。
恍惚间,眼前的景象似乎扭曲、重叠。
同样是喧闹的街角,阳光灿烂得刺眼。
同样是巨大的、形似飞鸟的风筝骨架,蒙着素绢。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发髻上簪着琉璃百合的少女身影(那是她自己?),正踮着脚尖,努力地将一小片打磨光滑、镶嵌着细碎尘晶的琉璃片,粘在风筝翅膀的关节处。阳光透过琉璃片,折射出七彩的光斑,跳跃在她带笑的脸颊上。
一个温和低沉、带着些许无奈笑意的声音在耳边(记忆中?)响起:
“归终,汝又在鼓捣这些‘奇技淫巧’。此物飞得再高,终要落地。”
那琉璃百合少女(哈艮图斯?)头也不回,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带着小小的得意:
“落地又如何?飞过,看过高天的风景,便值得!摩拉克斯,你太死板啦!这叫…嗯…生活的乐趣!懂不懂?”
……
“喂!小心颜料!”匠人的一声低呼将尘寰猛地拉回现实。
她微微一怔,琉璃金的左瞳深处,那短暂的迷离光影瞬间褪去,重新沉入冰冷的虚无。刚才…是什么?那个模糊的、带着莫名熟悉感的少女身影和那个低沉的声音…是幻觉?还是…那被“虚无”覆盖的冰层下,又一缕挣扎着想要浮出的记忆尘埃?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左腕岩晶的温热似乎真切了一分。她淡漠地移开目光,不再看那只风筝,仿佛刚才刹那的失神从未发生。
“阿尘姐姐,你看这个好不好看?”三月七拿起摊位上一个小巧的、做成团雀形状的彩色风筝,献宝似的递到尘寰面前,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毛茸茸的,多可爱!我们一人一个好不好?”
那色彩鲜艳的团雀风筝在尘寰空洞的视野里晃动,像一片无意义的色块。她甚至没有看三月七,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三月七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笑嘻嘻地把风筝放了回去:“没关系!等阿尘姐姐想玩了再买!”
胡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梅花瞳滴溜溜一转,凑到钟离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压低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喂,我说客卿,你老人家就光看着?没点表示?人家小姑娘巴巴地想跟阿尘姐姐玩呢!还有…”她朝尘寰的方向努努嘴,“这位姐姐从山上下来就跟丢了魂似的,比我们往生堂刚入殓的客户还安静!你好歹也算半个东道主,不想想法子?”
钟离的目光落在尘寰那疏离淡漠的侧影上,看着她空洞的眼神掠过热闹的风筝摊却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琥珀金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他沉默片刻,对胡桃低声道:“强求无益。心绪纷乱,需得…静水流深。” 他转向风筝摊的老匠人,声音温和:“老丈,烦请取那只素面沙燕。”
老匠人应了一声,从架子上取下一只未上色的沙燕风筝骨架,只用细细的墨线勾勒出简洁流畅的轮廓,透着一种洗尽铅华的质朴。
钟离接过,指尖岩元素力微不可察地流转,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只见风筝素白的绢面上,以极其精炼的笔触,迅速浮现出几道刚劲有力的玄金色岩纹,勾勒出嶙峋的山石轮廓,又在燕翅末端点缀了几点细碎的金芒,如同星屑。整个过程不过数息,一只原本朴素的沙燕,便仿佛承载了万仞孤岩的厚重与星穹的微光,气质陡然变得沉凝而悠远。
“哇!”三月七和旁边的孩子们都看呆了。
钟离将这只独一无二的岩纹沙燕递给三月七。“此物虽简,胜在随心。赠与三月姑娘,或可解旅途寂寥。”
“给…给我的?”三月七受宠若惊,捧着风筝爱不释手,小脸兴奋得通红,“谢谢钟离先生!哦不,帝君大人!太好看啦!”她立刻忘了刚才的小失落,宝贝似的把风筝抱在怀里。
胡桃看着钟离这一手,梅花瞳里闪过一丝了然,撇撇嘴:“嘁!就知道耍帅!” 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拉着三月七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放风筝的技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