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在夜色中奔跑，脚步凌乱而急促。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如雷贯耳，铁靴踏碎枯枝的声响仿佛催命的鼓点。他浑身湿透，衣衫被汗水与血水浸透，虎符紧攥在掌心，云雷纹硌得指节发疼。
风从背后袭来，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肩头掠过，钉入前方树干。他踉跄一步，咬牙稳住身形，目光扫向西周——荒野无边，前路尽是泥泞山道，再往前，便是悬崖。
他没有退路。
远处传来号角声，低沉却震人心魄。林昭心头一凛，那不是寻常军队的号角，而是战营集结的信号。他猛然回头，只见黑影自密林深处疾驰而出，马蹄翻飞，尘土飞扬，数十骑玄甲精锐破雾而来！
为首之人身披重铠，左臂金属光泽闪烁，面容隐于夜色之中，声音却如雷霆炸响：“林家少主，可还记得当年誓言？”
林昭瞳孔微缩，握紧虎符的手微微颤抖。他当然记得——那一夜，母亲将他藏入祠堂地底，低声叮嘱：“若有一见玄甲营现，便知有人仍在等你。”
那人策马冲至阵前，长枪横扫，数名追兵应声倒地。他翻身下马，大步上前，目光如炬：“萧无妄在此，护你周全。”
林昭望着眼前男子古铜色的脸庞，布满疤痕的胸膛起伏不定，忽然记起多年前那个雨夜。那时他还年幼，母亲抱着他在屋檐下避雨，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跪在门前，右臂断了一截，却仍死死攥着一面青狼战旗。
“公子……”那人声音嘶哑，“属下回来了。”
林昭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信你。”
萧无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即转身厉喝：“玄甲营听令！杀！”
战马嘶鸣，刀光乍起。玄甲营如猛虎下山，铁骑践踏敌阵，追兵瞬间溃散。林昭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如今却有旧部现身相护。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浮现。
“走。”萧无妄拉住他手臂，将他扶上战马，“此处不宜久留。”
林昭未加拒绝，翻身上马。两人并驾齐驱，奔入夜色深处。
破庙残垣间，火光摇曳。林昭靠在石柱旁，伤口渗出的血迹染红了衣襟。萧无妄坐在对面，手中酒囊递了过来。
“喝点。”他说。
林昭接过，仰头饮了一口，辛辣入喉，灼烧感首窜肺腑。他眯了眯眼，开口：“你怎么找到我的？”
萧无妄低头左臂机关义肢，轻笑一声：“你娘临终前，在我这儿埋了块虎符碎片。她说，若你将来走投无路，这东西会带你回来。”
林昭心头一震，猛地抬头：“虎符碎片？”
萧无妄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碎片，上面刻着半个“镇”字。
林昭伸手接过，指尖触碰的一瞬，脑海中浮现出一幕画面——
母亲虚弱地躺在床上，身旁站着一个少年模样的萧无妄，神情坚定。她将半块虎符交给他，低声说道：“若有一日林家不保，你便去寻他。他是我最后的依靠。”
画面戛然而止。
林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你是镇北王旧部。”
“曾是。”萧无妄语气平静，“后来……就只是个逃亡的废人。”
林昭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开口：“为何救我？”
萧无妄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苦涩：“因为你娘，也因为我答应过你。”
林昭沉默。
“你还记得那日立下的誓约吗？”萧无妄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我说过，若违誓言，便自断右臂。”
林昭缓缓点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一夜，他们曾在山崖边结拜，以血为契，以命为证。
“你说过，你会护我一生。”他低声说。
“我没食言。”萧无妄摊开手掌，露出一道狰狞的旧疤，“当年为了护你母子，我杀了林家三名暗卫，断了右臂。从此流亡十年。”
林昭看着那道伤疤，心中某处仿佛被什么击中。
“你为何现在才出现？”他问。
“因为时机到了。”萧无妄收回手，语气坚定，“你母亲还留了一句话，让我告诉你。”
林昭屏息。
“她说——‘守护比复仇更重要’。”
林昭瞳孔骤然收缩，虎符在他掌心发出一阵轻微震动，仿佛回应着这句话。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些曾经挥之不去的仇恨、愤怒、不甘，此刻竟变得模糊起来。
“你相信她吗？”萧无妄问。
林昭抬起头，眼中神色复杂，最终化作一句：“我信。”
萧无妄满意地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停顿片刻，又道：“明日启程，去青阳城。”
林昭一怔：“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里？”
“你娘留下的话里，还有最后一句。”萧无妄回头，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说——‘若遇困厄，去城东柳树下取匣。’”
林昭怔住，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苏九黎藏身暗格时，发现的那张泛黄纸条。
“若见此字，请速去青阳城东郊柳树下取匣。”
原来，这一切，早在母亲临终前，就己安排妥当。
命运的齿轮，早己开始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