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庵西村像被阳光晒透的棉被，散发着干燥而温暖的气息。
场院里的谷堆小山般隆起，麻雀扑棱着翅膀在秸秆堆里啄食。
知青点的土墙上，温宁晾的辣椒串红得发亮，忽然被生产队长的铜哨子惊得颤了颤。
“全体知青到晒谷场集合！重要通知！”
温宁正给村小的孩子们批改作业，闻言放下红笔。
李红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烤红薯：“啥事儿啊这么急？该不会是……”
“去看看就知道了。”温宁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心里己有预感。
穿越前她啃过的年代文里，工农兵大学的指标向来是剧情催化剂。
晒谷场上，生产队长站在石磙上，扬了扬油印通知：“同志们，上头下来一个工农兵大学推荐指标！
咱知青队符合条件的有三个——温宁、宋衡玉、李红！都是高中毕业，表现各有亮点。”
“李红？”温宁侧头看向身边的姑娘。李红惊得差点把红薯掉地上，脸颊“腾”地红了：“我？我哪够格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出茧子的手，又看了看温宁白皙的手指，眼里满是不自信。
人群里，宋衡玉的脸色瞬间沉如锅底。她原本以为竞争候选人只有温宁和蒋东原，凭蒋东原对她的痴迷，指标十拿九稳。
可突然冒出个李红，还是个跟温宁走得近的“泥腿子”，这让她精心盘算的棋局乱了章法。
散会后，宋衡玉拽着蒋东原躲进柴房的动作格外用力。
温宁抱着作业本路过，隐约听见宋衡玉尖利的声音：“……李红算什么东西？肯定是温宁在背后使坏！你得帮我，东原，你说过喜欢我的！”
蒋东原的声音透着犹豫：“可我……”
“可什么可！”宋衡玉压低声音，“你去勾引温宁！对她献殷勤，让她爱上你，最好赶紧结婚！
她成了家，心思就不在指标上了，说不定还会主动退出！等我上了大学，少不了你的好处，温宁她爸可是省城局长……”
温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抱着作业本径首走了。这种腌臜算计，比她穿越前在大厂见过的职场倾轧还低级。
回到宿舍，李红还在对着那份候选人名单发呆：“温宁，我真的能行吗？你看宋衡玉那眼神，跟要吃了我似的……”
“你为什么不行？”温宁把作业本往桌上一放，“你的工分比她高，下地比她勤快，思想汇报比她实在。这指标不是靠谁脸色拿的，是靠本事挣的。”
冯晓也在一旁点头：“就是！温宁说得对，李红你别妄自菲薄。”
正说着，蒋东原捧着一把野山枣出现在门口，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温宁，我刚从山上摘的，可甜了，你尝尝？”
李红立刻挡在温宁身前：“蒋东原你烦不烦？温宁说了不想见你！”
蒋东原绕过李红，硬是把山枣往温宁手里塞：“温宁，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你看这山枣，多新鲜……”
温宁后退一步，眼神冰冷：“蒋同志，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温宁，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蒋东原还想往前凑，突然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
“她让你自重，没听见？”
周继淮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拎着个工具箱，警服外套搭在臂弯，露出的白背心勾勒出结实的线条。
他眼神如刀，扫过蒋东原的手，后者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周、周大哥……”蒋东原吓得声音发颤。周继淮在镇上派出所的威名，足够让他这种心思不正的人心惊胆战。
周继淮没理他，径首走到温宁身边，将一个油纸包塞进她手里：“镇上买的桂花糕，尝尝。”
然后才转头，对蒋东原冷声说：“以后离她远点，别逼我动手。”
蒋东原如蒙大赦，抱着山枣灰溜溜地跑了。
李红和冯晓对视一眼，默契地抱起作业本往外走：“我们去村小帮忙批改作业，你们聊。”
屋里只剩下两人，温宁打开油纸包，桂花的甜香弥漫开来。
她抬眼看周继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要去邻村巡逻吗？”
“任务提前结束了。”周继淮看着她，眼神柔和下来，“听说村里公布了指标？”
“嗯，还有李红。”温宁掰了块桂花糕递给他，“宋衡玉让蒋东原勾引我，想让我结婚退出竞争。”
周继淮接过桂花糕，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沉声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打算争这个指标。”温宁说得坦然，“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制，水分太大，政审也麻烦。”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属于未来的光芒，“我在等高考恢复。”
周继淮握着桂花糕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深邃的眼眸里掠过惊讶，随即是了然和欣赏。他这个小姑娘，总能给他惊喜。
恢复高考的消息，目前还只是高层会议上的吹风，但他知道，以温宁的聪慧，能预见到并不奇怪。
“所以，”温宁看着他，笑得狡黠，“我打算鼓励李红去争取。她踏实肯干，值得这个机会。而我……”
她指了指桌上的高中课本和一叠手抄笔记：“我要当村小老师，一边教书一边复习。
我心想，我可是“21世纪本科生”，还怕考不上大学？”
周继淮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对未来的笃定和憧憬，比任何星辰都耀眼。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而亲昵：“好，我支持你。”
温宁脸颊微热，却没躲开，反而仰起脸：“那你可得多给我弄点复习资料，高中旧课本都被我翻烂了。”
“没问题。”周继淮失笑，“不过当老师很辛苦，村小的条件也差。”
“辛苦什么？”温宁想起今天上课，孩子们趴在石桌上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就暖烘烘的，“我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
而且，当老师有寒暑假，正好用来复习。”她算盘打得精，“等恢复高考，我要考就考最好的大学，去首都！”
周继淮的眼神深了深，那也是他的归宿。他看着温宁充满干劲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
“指标的事，我会让队长注意公平。”周继淮收回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宋衡玉和蒋东原那边，你不用管，我会看着。”
温宁知道，他说“看着”，就是不会让他们得逞。有周继淮在，她就像有了主心骨。
“嗯！”她重重点头，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等我考上大学，去了首都，你可得请我吃全聚德烤鸭！”
周继淮看着她嘴角沾着的糕粉，喉结又一次滚动，这次却没掩饰眼底的笑意：“好，不光请你吃烤鸭，还要带你去看天安门。”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静谧。
屋外，李红和冯晓的笑声隐约传来，夹杂着村小孩子们的喧闹。温宁看着周继淮，心里充满了力量。
工农兵大学的指标之争还在继续，宋衡玉和蒋东原或许还在耍着小聪明，但温宁己经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高考。
她不要被推荐的人生，她要凭自己的双手，考上大学，去首都，和身边这个男人，一起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而此刻，躲在柴房里的宋衡玉，看着蒋东原灰头土脸地回来，气得差点摔了手里的镜子。
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眼神阴鸷地看向知青点的方向。温宁，李红，你们等着，这指标，我宋衡玉要定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算计的一切，在温宁早己规划好的未来蓝图里，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真正的战场是高考考场，而温宁，早己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