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暹罗腹地。
一片被原始热带雨林严密包裹的幽暗山谷。参天古木的虬结枝丫如同巨怪的臂膀,遮蔽了绝大部分天光,只有斑驳的光点透过浓密的叶隙洒下,在布满腐烂落叶和滑腻苔藓的地面投下诡异的光斑。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混合着浓烈的草木腐败气息、瘴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
山谷最深处,一座由黑色巨石垒砌、爬满深绿色藤蔓和艳丽剧毒菌类的古老庙宇,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阴森、死寂、不祥的气息。庙宇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刻满扭曲人面浮雕的沉重石门。
庙内,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腐尸的恶臭、毒虫的腥气、草药燃烧的刺鼻烟雾以及…浓稠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地面并非石板,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由无数毒虫(蜈蚣、毒蝎、蜘蛛)干瘪尸骸碾碎混合而成的黑色粉末。粉末之上,用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凝固血液的颜料,刻画着一个巨大而繁复、充满了亵渎意味的邪恶法阵。
法阵的核心,盘坐着一个枯瘦得如同骨架披着人皮的身影。
他便是巴颂。黑巫教硕果仅存的几位“鬼王”级大降头师之一。
巴颂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树皮般的灰褐色,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和诡异的刺青符咒。他几乎赤裸着上身,肋骨根根凸起,干瘪的胸膛随着微弱的呼吸艰难起伏。下身围着一条由某种黑色兽皮缝制的短裙,上面缀满了细小的、风干的人耳和人指骨。
最骇人的是他的脸。深陷的眼窝中,没有眼白,只有两团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如同两个通往深渊的孔洞。
此刻,巴颂枯爪般的双手正捧着一个由人类头盖骨制成的碗状法器。碗中盛放着粘稠的、冒着气泡的黑色液体,散发浓烈腥气。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艰涩,如同砂纸摩擦着枯骨。随着他的咒语,法阵西周点燃的七盏人油灯,幽绿色的火苗诡异地拉长、摇曳,映照着他漆黑眼眶下干瘪的嘴唇不断翕动。
他正在通过秘法,感应远在华夏青州那处“七煞养鬼童”圣坛的状况。这是他耗费了十年心血,牺牲了无数“祭品”,才在华夏那个重要节点布下的关键邪阵!是他攫取力量、向更高层次冲击的重要倚仗!
突然!
巴颂念咒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那双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噗——!!!”
一大口粘稠、滚烫、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色血液,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如同高压水枪般,狠狠泼洒在面前的头盖骨法器上!
嗤——!
头盖骨碗接触到黑血的瞬间,碗壁刻画的无数细小符咒骤然亮起猩红的光芒!碗中那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活物般剧烈沸腾翻滚!碗口上方,两团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火焰凭空燃起,疯狂跳跃!
“呃…啊…嗬嗬…” 巴颂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一仰!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痉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痛苦而艰难的抽气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巨大的空虚感瞬间席卷了他!仿佛他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撕裂、夺走!
“谁?!是谁?!!” 巴颂的声音彻底扭曲变形,嘶哑尖锐得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怨毒和一丝…惊惧!“竟敢毁我圣坛!灭我灵童!坏我十年道行!我要把你剥皮抽筋!魂魄点灯!永世不得超生!!”
极致的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枯瘦的、沾满自己黑血的手指,如同抽搐的鸡爪,疯狂地在面前布满毒虫尸粉的地面上刻画起来!指尖划破粉末,沾染上暗红的“颜料”,勾勒出一道道扭曲、邪异、散发着不祥波动的追踪符咒!他要循着圣坛被毁时残留的微弱联系,找到那个该死的毁灭者!用最残酷的降头术将其折磨至死!
符咒迅速成型,散发出幽幽的血光,指向冥冥中的某个方位。
就在符咒即将完成最后连接、锁定目标的瞬间——
一股堂皇、浩大、冰冷、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带着至高无上审判意志的恐怖力量,顺着那冥冥中的联系,毫无征兆地、蛮横无比地反溯而来!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磅礴!带着一种“邪秽存在即错误”的绝对法则意志!
巴颂刻画符咒的手指,如同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
不,比烙铁恐怖万倍!
咔嚓!咔嚓!咔嚓!
他枯瘦的手指,从指尖开始,如同脆弱的枯枝,寸寸断裂!粉碎!
“呃啊啊啊——!!” 巴颂发出了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但这仅仅是开始!
那股反溯而来的力量并未停歇,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轰击在他与追踪符咒相连的心神之上!
轰!
巴颂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被无数柄金色的利剑贯穿、撕裂!他那双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瞳孔中,浓墨般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露出了布满蛛网般血丝、充满了极致恐惧和骇然的眼白!
“不…不可能!这力量…是…是‘道’?!是‘道’的力量!!” 巴颂如同见了世间最恐怖的鬼魅,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华夏…青州…怎么会有…怎么会有触及‘道’的存在?!!”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追踪的念头!用尽残存的力量和意志,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切断了与那追踪符咒、与青州方向的一切联系!
噗!
又是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喷出!
巴颂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在冰冷、布满毒虫尸粉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黑血的溢出。断裂的手指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但比起灵魂遭受的重创和那股源自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力量的恐惧,这点痛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幽绿的人油灯火疯狂摇曳,映照着他惨白如金纸、布满恐惧的脸,和那双失去了漆黑伪装、只剩下无边骇然的浑浊眼睛。
青州…成了他心中一片深不可测、蕴含着灭顶之灾的恐怖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