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气氛着实有些古怪。
先来的那群人占据了大部分的位置,只剩下一些边角能供后来的人休息,联谊会的年轻人们坐得拘谨极了。
两方人马都对如今的情况有些不满意,但谁都不敢提出来,只因做出提议的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那个男孩此时正靠在单人沙发上,右手撑着头,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坐在右侧长沙发上的几个年轻男女交头接耳的,目光落在辞月的脸上,像是在互相确认着什么。
“不是说在联谊吗?”调笑般的女声打破了一室的宁静,“不用在乎我们呀,做你们想做的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肘搁在膝盖上,两手托着下巴,做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陆续有嗤笑声传来,坐在她周围的男男女女都看起了热闹。
即使是蠢笨如猪的人也能感受到此刻自己并不被那群先来的人所欢迎,最开始提议要来这间别墅的小周己经汗如雨下。
他的脸色都白了,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没什么比在喜欢的人面前被撕下脸面更糟糕的事了。小周又紧了紧拳头,紧闭的嘴里是死死咬合在一起的牙齿,他鼓起勇气就要提出告辞。
“怎么都不说话啊?真没意思。”
有些刻薄的声音打破了小周的勇气,那个女孩像是在点名一样,“不如,就你来说说吧。”
辞月看到了,远远的,一只手指指向了自己。
“对,就是你。”裸色的甲面上是一颗闪着光的钻石,晃得辞月眼睛都要花了,“不如你来说说,在座的男生中,有你喜欢的吗?”
她的话音刚落,跟她一起来的那几个年轻人就心照不宣地嬉笑了起来,显然是认出辞月来了。
被点到名的女孩成了全场的焦点,各式各样的眼神从西面八方看了过来。
“没有。”
平淡的不带一丝起伏的语调,被当作动物园猴子的女孩一丝犹豫也没有。
“够了。”
单人沙发上一首未曾开口的男孩制止了还要再问的那群人,他换了个姿势,眼里含着明显不信这话的嘲笑。
想走又走不掉,步辞月难得有点气闷,她干脆躲进了二楼的卫生里。
有人在不断地拧动门锁,伴随着警告的声音。
“开门!”是之前将矛头指向辞月的女孩。
久未得到回应,门外的人似乎没有办法地走开了。屋内的女孩松了一口气,靠在墙上浏览起手机里的消息来。但那人很快又去而复返,门外甚至有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传来。
伴随着咔哒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
“喂!你故意的是吧?你以为你以退为进就能得到步清风的心了?”
那女孩甩上门,朝着辞月逼近。
“你一点自尊心都没有吗?你最好给我离他远一点。”她在狭小的卫生间内咄咄逼人,化着淡妆的脸贴近辞月撂下狠话来。
“你才是应该小心一点,喜欢上这种人,算你倒霉。”
辞月没有什么耐心地推开她就往外走。
但那女孩被这句话惹怒了,她追着辞月的脚步来到二楼的楼梯口。
“哈,现在是来这一套了是吧?得不到他就诋毁上了?”
她紧紧地跟在辞月的后面,怒气冲冲的同时还不忘放低声音。
走在前面的女孩根本不曾理会,越走越快,只留给她一个怎么也追不上的背影。
她一时怒上心头,不管不顾地快走几步扯住了前面人的手臂,但没料到眼前的人一下子绊住了脚,转眼间就要拉着她掉下楼去。
依照本能,她立刻松开了紧握着对方的手,眼睁睁地看着辞月滚下了楼梯。
女孩有些害怕地想要叫人来,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看到跌在一楼的辞月捂着满额头的鲜血坐了起来。楼下的女孩望着她的方向,轻轻做出一个口型。
“你完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几个字的意思,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发生什么事了?”
是步清风的声音,她立刻又去看辞月,意识到自己要为此负责了。恼怒和后悔两种情绪在她的脑中交织着,她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来。
“清风!”她拉住男孩的手臂,露出一个害怕的表情,“怎么办?辞月突然拉着我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她小心地注意着男孩脸上的神情,“我想赶紧走开,但她却追着我到了楼梯口。我让她不要再说了,但她不肯,一边说我不配跟你在一起,一边推搡着我。”
在她说话间,待在二楼游戏房的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走了出来。
“我脚下一绊,就要朝楼下倒下去了,”她咬了咬牙,苍白着一张脸,“我不知道我当时抓住了她的手臂,等我反应过来,就看到她己经......”
步清风与楼下的女孩对视,她的额角全是血,整个人没什么情绪地坐在地上。
“嚯!我就知道这个步辞月很会装,说什么不喜欢风哥的话,背地里还不是对着风哥的女朋友恶言相向。”
“真受不了,弄成现在这样都是她自作自受。”
嘲讽的、冷血的声音环绕在步清风的耳边,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楼下的人。他看着联谊会的那群人也围了过来,女孩子们手足无措地扶着受伤的人。
他又与辞月的眼神相碰,奇怪的是,望着自己的那张脸上既没有痛苦也没有喜欢。
“自作自受。”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是在重复别人的评价,还是在说真心话。
从那天之后,步辞月这三个字就像是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步清风沉闷了好一阵子,但他肯定自己绝对不可能喜欢上这样一个女孩,但他更加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在意什么。
负面的情绪让他不适,步清风打开工具间的门,自顾自地挑选着趁手的做木工的工具。
这是他在孤儿院时就喜欢做的事。
不大的储物架上是这些年他做出来的一些工艺品,他的大手一一抚过它们,脸上是平和的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就凝住了,在他看到了那条红绳上的木头珠子后。
他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手上是急切的动作。
小小的木头珠子坠在那根红绳上。
并不圆润的粗糙的切面、有些褪色的红绳,一切都昭示着这件物品的陈旧和普通。
他颤抖着手将那颗木珠子扯了下来,对着光源仔细地辨认它内壁的划痕。
「TO. Y」
远去的回忆又重新涌上他的心头,小小的步清风一笔一画地刻下了这三个字母。
他抓住红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佣人都要被抓住询问一番。
“我看是个木珠子,以为是少爷您的东西。当时是在门口的信箱里找到的。”
步清风又去查监控,一帧一帧的仔细检查着,生怕错过了任何一条线索。
在废弃的建筑物顶楼,残阳像血一样铺满了这里。小小的身影站在天台的边缘,她一会儿跳起来一会儿落下去,像是在跟自己的影子玩游戏。
年轻的男孩一口气爬上了屋顶,气喘吁吁地注视着此情此景,一股莫名的害怕涌了上来。
“姐姐。”
他有些发颤的呼唤定住了女孩的身影。
辞月缓缓地转过身来与他对视,“你来了。”
她背对着身后的天空而坐,翘着双脚等待着男孩靠近。
那男孩步伐沉沉的,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对不起。”他甚至有些不敢看女孩的眼睛。
“小风,来。”熟悉的笑容绽放在女孩的脸上,她招了招手,那一瞬间像是回到了步清风的过去。
辞月看着男孩朝前走了几步,又立刻挥手制止了他,二人保持着一个既生疏又熟悉的距离。
“你长这么大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重锤一样击打着男孩的心脏,那些不想忘记的相依为命的回忆,还有那些想忘却忘不了的自己给对方带来的耻辱般的伤害在他的脑海中拉扯着。
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夺门而出,他简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他的双膝砸在坚硬的地板上,眼泪一滴一滴地坠落,除了抱歉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说抱歉,是想要得到我的原谅,还是,想要自己好过一点呢?”
他愣愣地抬起头来,有些不太能理解,更别提回答。
于是他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朝前挪了几步,渴求的眼神紧紧地追着那个女孩。
“我不会原谅一个卑劣的人,我希望这个人一辈子都背负着快要窒息的愧疚感活下去,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就最好了。”
他如遭雷击,双眼瞪得大大的,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嘴巴急切地一张一合。
“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你要永远记住。”
那女孩张开双臂,像一只即将飞去的鸟儿。
“晚安,祝你好梦。”
她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涕泗横流的男孩,身体朝后仰去,真的像一只鸟儿一样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