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扬州城柳絮纷飞，周延站在钞关码头的石阶上，望着运河里往来如梭的货船。招娣捧着个蓝布包袱从后面追上来："哥，我把小鱼儿的算盘收好了，这回他总不会再弄丢了吧？"
周延接过包袱，指尖触到那方磨得发亮的算盘珠，忽然想起去年在钱塘江畔，小鱼儿蹲在船头打算盘的模样——那时他总爱把算盘珠拨得噼啪响，说"这是我和哥的生意经"。
"阿延哥！"柱子从船舱里探出头，手里举着个油纸包，"我带了新腌的'藏香蛋'，路上垫垫肚子！"
周延笑着接过油纸包，剥开一角，咸香的蛋香混着柳絮的清新扑面而来。他正要说话，忽听得码头上传来一阵喧哗。
"周老板！"穿绸缎首裰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上来，"在下赵元卿，漕运总督府的账房先生。"他拱手作揖，"久闻'周记豆香'大名，今日特来相邀。"
周延拱手回礼："赵先生客气了，不知有何见教？"
赵元卿压低声音："我家大人久慕令郎诗才，特邀他去漕运衙门赴宴。"
柱子闻言眼睛发亮："真的？我能去见漕运大人？"
周延却皱了皱眉："赵先生，小儿不过是个乡野村夫，恐......"
"周老板放心！"赵元卿打断他，"我家大人最是爱才，何况令郎的《藏香蛋赋》在扬州己是传颂一时......"
正说着，忽听得运河上响起一阵锣声。一艘朱漆官船缓缓靠岸，船头站着个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手持折扇，正含笑望着这边。
"那是......"柱子瞪大眼睛。
"漕运使杨大人。"赵元卿压低声音，"周老板，这可是难得的机缘啊！"
漕运衙门的后花园里，牡丹开得正艳。杨大人摇着折扇，在"藏香厅"的匾额下踱步："令郎的《藏香蛋赋》，老夫读了两遍，尤其这句'豆香裹月，淮扬共醉'，当真是妙极！"
柱子站在厅中央，手里捧着个油纸包："大人过奖了。这诗是去年在钱塘江边想的，那时哥教我'藏香法'，我就想......"
"好！有孝心！"杨大人拍案而起，"老夫今日就与周老板定个约——每月进购五百盒'藏香蛋'，专供漕运衙门！"
周延拱手谢过，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他瞥见柱子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便对杨大人道："大人，小儿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小儿想借漕运衙门的藏书楼一用，他想查些关于豆子的古籍......"
杨大人哈哈大笑："这个容易！老夫这就吩咐下去，把藏书楼的钥匙给令郎一把！"
漕运衙门的藏书楼高三层，雕花木窗棂外飘着柳絮。柱子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本《齐民要术》："哥，你看这段！'豆性温，宜沙土，忌水涝'......"
周延接过书，指尖抚过泛黄的书页："承儿，你发现什么了？"
"我在想，"柱子眼睛发亮，"如果把'藏香法'用在其他豆子上，会怎样？比如......"他翻到另一页，"'豇豆性硬，宜久腌'......"
周延心头微动："你是说......"
"我们可以试试用豇豆腌泥蛋！"柱子兴奋地跳下梯子，"豇豆比蚕豆更硬，腌出来的蛋肯定更......"
"更硬？"周延失笑。
"不！"柱子急得首跺脚，"我是说......更香！"
五月的扬州城飘着槐花香。周延在后院的试验房里，看着柱子小心翼翼地把豇豆磨成浆："哥，这次一定要成功！"
招娣端着碗热茶进来："承儿哥，你都试了七次了，要不要歇会儿？"
柱子摇头："不行！杨大人说明天就要尝新蛋......"
正说着，忽听得"啪嗒"一声。柱子手里的陶碗滑落，豆浆洒了一地。
"没事吧？"周延赶紧扶住他。
柱子红着眼圈："哥，我是不是太笨了......"
周延拍拍他的肩："傻孩子，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看......"他指着墙角堆着的七只陶碗，"这七次试验，每次都有进步。"
招娣突然指着窗外："哥，你们看！"
院墙外，几个孩童正蹲在地上玩泥巴。其中一个捧着块黑黢黢的物件："这是豇豆！我娘说，豇豆腌的蛋最香！"
柱子眼睛一亮："哥！他们在说豇豆！"
六月初一的清晨，漕运衙门的"藏香厅"里飘着奇异的香气。杨大人捏起一只刚出锅的泥蛋，剥开蛋壳，蛋黄竟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
"这...这是......"杨大人尝了一口，眼睛瞪得滚圆，"比去年的'藏香蛋'还要香！"
柱子站在一旁，脸上还沾着豆渣："大人，这是用豇豆腌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叫'琥珀蛋'。"
杨大人拍案而起："好名字！老夫今日就与周老板定个约——每月进购三百盒'琥珀蛋'，专供扬州的盐商！"
周延拱手谢过，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他瞥见柱子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便对杨大人道："大人，小儿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小儿想借扬州盐商的商船一用，他想把'琥珀蛋'运到京城去......"
杨大人哈哈大笑："这个容易！老夫这就修书一封，让盐商赵老爷照拂令郎！"
七月的运河上，周延站在船头，望着两岸的柳絮纷飞。柱子捧着本《扬州府志》从舱里钻出来："哥，我在书上看到，京城有个'六必居'，专售各地特产......"
周延接过书："承儿，你打算......"
"我想去京城开分号！"柱子眼睛发亮，"把'琥珀蛋'卖到京城去！"
正说着，忽听得船尾传来一阵喧哗。巧妹举着个油纸包跑过来："哥！小鱼儿从钱塘寄来的信！"
周延展开信，上面是小鱼儿歪歪扭扭的字迹："哥，我在钱塘江边发现了一种新的豆子，比豇豆还硬......"
柱子一把抢过信："让我看看！"他念道，"'此豆名曰'铁豆'，煮不烂，磨不碎......'"
周延和柱子相视一笑。运河上的风裹挟着柳絮，吹得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京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暮色中的运河飘着渔火。周延站在船头，望着两岸的灯火渐次亮起。柱子捧着本《豆谱》从舱里钻出来："哥，我给'铁豆'想了新法子......"
"什么法子？"
"用盐水先泡三日，再磨浆......"
周延笑着摇头："你啊，就会折腾。"
"这不是折腾！"柱子认真地说，"这是让'周记豆香'走得更远！"
招娣从舱里探出头："哥，别忘了给我带京城的糖葫芦！"
招娣举起算盘："我管账，保证每盒泥蛋都赚钱！"
林氏端着热茶出来："阿延，喝碗茶再忙。"
运河上的渔火渐次亮起，像串流动的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