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坊的油灯亮了整整三夜。翠儿带着女工们按慕容婉儿的分工忙碌，金线组的姑娘们手指被针扎得通红，却依旧飞快地穿梭在织机上；银纹组的巧匠们屏息凝神，将细如发丝的银线绣成弯月；嵌珠组的老匠人戴着琉璃镜，把鸽卵大的夜明珠固定在锦缎中心，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初生的婴儿。
“还差三十匹就够数了！” 张庆拄着拐杖巡查，断了的右腿是当年在洛阳织锦坊被大食密探打的，如今换上了王二柱帮忙做的铁支架，走起来虽有些跛，却比年轻时更有精神。他看着新织出的日月同辉锦，突然对女工们说：“再加道工序，在月亮纹里掺些桑蚕丝，这样在夜里会发光。”
慕容婉儿端来甜菜根熬的糖水，看着织锦机上的踏板凸轮飞快转动 —— 这是张庆结合大宛铁匠的工艺改良的，原本需要两人配合的活计，现在一个人踩踏板就能完成。“拜占庭的使者说，他们的公主喜欢星辰，” 她用指尖点着锦缎的角落，“这里可以加几颗小琉璃珠，像流星划过夜空。”
正说着，阿吉背着弓箭跑进来，箭囊里插着支特别的箭 —— 箭杆上缠着玻璃配方的羊皮纸，是拜占庭使者刚交给他的。“使者说这是他们最珍贵的秘方，” 少年的鼻尖沾着糖霜，“但要等我们的织锦送到拜占庭，才肯告诉我们最后一步的火候。”
李轩展开羊皮纸，上面的符号像极了现代的化学方程式。他让薛仁贵的幕僚翻译，得知配方里需要硝石和铅块，这两种原料在玉门关的铁矿里都能找到。“让大宛的铁匠准备熔炉，” 李轩对王二柱说，“你带几个人去铁矿采石，记得用红布条在安全的路线做标记。”
王二柱的铁拐在地上敲出当当的响，新包的铁皮头泛着冷光：“保证办妥！俺还让铁匠做了个小炉子，专门试验玻璃的火候 —— 就像烤糖霜那样，多试几次总能成。” 他突然压低声音，“俺昨晚偷偷用糖霜试了下，融化的糖汁倒在石板上，凉了竟和琉璃差不多透亮！”
七日后，最后一匹日月同辉锦织成了。李轩让人将织锦铺在玉门关的城楼上，正午的阳光洒在上面，金线织的太阳折射出金光，银线绣的月亮泛着清辉，夜明珠在锦缎上滚动，像真的星辰在闪烁。拜占庭使者看到时，突然跪倒在地，对着织锦行了个大礼。
“这不是普通的织锦，是艺术品！” 使者的声音带着颤抖，立刻让人打开带来的水晶箱，“这些都给你们，我们还要再订两百匹，送给罗马教廷当贡品！” 他指着羊皮纸，“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最后一步 —— 熔炉要烧到像日落时的晚霞那样红，铅块才能化开。”
送拜占庭商队出发时，王二柱的玻璃试验也有了进展。第一块玉门关自产的玻璃被小心翼翼地从炉里取出，虽有些浑浊，却能清晰地映出人的影子。老人捧着玻璃笑得合不拢嘴，铁拐上的红布条蹭过玻璃面，留下道淡淡的痕：“等做出更亮的，就给每个瞭望塔装一块，比琉璃镜看得远！”
薛仁贵的亲兵护送着织锦驼队踏上西行的路。李轩站在关隘上，看着紫色的丝绸帐篷消失在戈壁尽头，突然对身边的人说：“让苏大家在长安准备个玻璃坊，用拜占庭的配方，掺上我们的琉璃粉，做些带织锦纹的镜子 —— 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慕容婉儿正在给甜菜根苗浇水，听到这话突然笑了：“那我们的糖坊也得跟上，做些玻璃形状的糖块，和镜子一起卖。” 她指着田埂上忙碌的大宛农夫，“他们学种甜菜根学得很快，再过半年，大宛的糖霜就能运到长安了。”
商路开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西域。粟特商队的驼铃声越来越密集，他们带来波斯的地毯、印度的香料，换回玉门关的织锦和糖霜。有个老粟特人摸着日月同辉锦，突然对李轩说：“这条路三百年没这么热闹过了，当年我爷爷走丝路时，还得带着刀防劫匪呢。”
李轩指着城墙上的火罐和巡逻的月落部骑兵：“现在有我们在，商队只需带着算盘和账本。” 他让人给老粟特人装了箱糖霜，“回去告诉沿途的部落，只要守规矩，玉门关的糖霜永远管够。”
深秋的一个清晨，阿吉在瞭望塔上发现了队特别的商队 —— 骆驼上载着的不是货物，而是些穿着白袍的学者，为首的老者捧着本厚厚的羊皮书，正是拜占庭的历史学家。“他们说要写本《新丝路记》，” 少年跑下来报信，弓箭在背上轻轻晃动，“想把我们的故事都记下来。”
李轩带着他们参观织锦坊时，张庆正在教拜占庭工匠用桑蚕丝混纺。老人的铁支架在织机旁划出痕迹，像在地上写着丝路的密码。历史学家突然对随从说：“记下这点 —— 玉门关的强大，不在于武器，而在于他们懂得把不同的丝线，织成同一块锦缎。”
当晚的篝火晚会上，王二柱用新做的玻璃酒杯给大家斟酒。月光透过酒杯，在地上映出奇特的光斑，像无数个缩小的玉门关。薛仁贵的银枪斜靠在帐篷边，枪尖的反光与玻璃的光斑交织，竟有些像日月同辉锦的图案。
“你看，” 李轩举杯对众人说，“这玻璃映出的不仅是月光，还有我们的未来。” 他望着远处商队的篝火，“等明年春天，我们的织锦会出现在拜占庭的皇宫，我们的糖霜会甜透波斯的市集，而这条路，会像这玻璃一样，永远透亮。”
织锦机的咔嗒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与远处的驼铃声、玻璃工坊的叮当声、糖坊的熬糖声交织在一起。这一次，没有战争的嘶吼，只有属于和平的旋律 —— 它从玉门关出发，顺着丝绸之路蔓延，像日月同辉锦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西域的天空。
